當下已近寅時。宋楚煊幾日幾夜不曾好好休息過,這會又受了林婭熙失蹤的打擊,腳下的步子都不免虛浮。

    到了房門口,夜鷹也正興沖沖地趕來,一見到人便報,“王爺,有發現!”

    宋楚煊的瞳眸頓時亮了。“是什麼,快說!”

    夜鷹抹了一把順着髮梢淌下來的雪水。

    “大牢附近的車轍印跡,屬下們都一一看過,也同獄卒確認過了。因着下雪,天色又晚,所以路經此地的車馬並不算多。其中有不少是回附近府邸的。

    而從這牢裏出去的就只有一輛,並且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男人又一連發問。“什麼車?去向何處的?”

    夜鷹頓了頓,回道,“是輛糞車,平素大概也是這兩個時辰出去。獄卒們之前忙着尋四小姐,便無人留意到。後來屬下們去問,聽說這會還不見回,才覺出蹊蹺。”

    糞車?宋楚煊抿着脣,心疼不已,但眼中卻重新燃起了希望。

    “派出全部人手去找。天亮之前,本王必須知道那輛車的方位。四小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夜鷹領命,飛速離去。

    --

    時間倒回兩個時辰前。

    那輛被鎖定的糞車出了大牢,晃晃悠悠的,往西而去。

    天寒地凍的大雪夜裏,極其偶爾纔會有敲更人路過。擔心招來懷疑而暴露行蹤,兩名假扮的獄卒並不敢走得太快。

    糞車的氣味,可想而知。林婭熙被丟在滿滿兩個大桶旁,臉色如死人一般慘白。

    黑暗之中,只見她眼皮下的眼球微微動了動。接着,闔上的眼皮也跟着動了動,然後是眉頭。

    她掙扎了一會,廢了好些力氣纔將眼睛緩緩張開。短暫的適應過後,終是看清楚了自己在哪。

    眼下,她藥性還沒有完全解除。腦子裏就像是被罩了一層霧障一般,一片混沌。

    但也多虧了此時此地。要不是因爲四周陰冷,加之臭味熏天,她恐怕還得再睡上幾個時辰。可能已經被人活埋,或者肢解了都說不定。

    林婭熙給自己一點時間恢復神志和體力,一邊心有餘悸地想事情。

    剛回林國公府那會,她就曾思考過,自己未來要如何脫身。落腳國公府終究只是暫時,也算爲了替林婉卿報仇了。畢竟,她佔着人家的身子,總得做點什麼來回報一二。

    也許是她現代電視劇看多了的緣故吧,當時她便想到過金蟬脫殼的法子。

    而假死的意義正在於神不知,鬼不覺。因此,她從未向任何人提及過這一想法,即便是她最信賴的春梅,還有後來越來越親密的宋楚煊。

    爲了能夠配製出假死藥,她翻閱過很多醫書經典,甚至奇聞怪志,終是找到了三張方子。

    幾番研究過後,對於有不通的醫理,她便側面去問三十三,並且每次都極小心地只圍繞一個點。幸好她演技過關,三十三神經又比較大條,這纔沒有被察覺。

    三服方子中,前兩種所需的藥材均還算常見。她悄摸摸搗鼓出來了,就餵給院子裏捉到的小松鼠等動物喫。結果喫一隻死一隻,害她白白高興了一場。

    後來跟三十三慢慢學了些皮毛,她纔看出那兩張方子完全是話本子裏胡編亂造的。

    最後一記方子看上去就靠譜不少,可需要的材料卻也最難集齊。有幾味引子,尋常藥堂里根本買不到,比如虎紋毒蠍,赤丹蔘,紫河車等等。

    林婭熙不得不琢磨許久,纔想到了反向工程的辦法。

    她找來其它幾種毒藥的配方,都是原料與假死藥有某處重合的,再纏着三十三教她。一來二去,林婭熙終於是在兩個月之內,從三十三那裏偷好了全部的藥材。

    要一個非理工科出身的偶像做實驗,着實是難爲她了。起初的四次,她在藥量上的把握都不夠精確。好在她悟性高,動手能力也強。

    但要爲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念頭而屢屢殺生,林婭熙還是做不到無動於衷。到了第五次,當又一隻麻雀死在她手裏時,她是崩潰的。

    都下好放棄的決定了,卻在第二日醒來後,親眼見到那隻頭一晚早已僵硬的麻雀,在她眼前一點一點復甦!

    明白自己可能成功了,少女欣喜若狂,又在不同動物身上試了兩次。雖也都能甦醒過來,可復原的程度好壞不一。她知道,這便是副作用了。

    死一次,再要恢復如初,林婭熙也深知不現實。倘若真能逆天而爲,換回一條命,付出些本錢又有何妨?何況,不到萬不得已處,山窮水盡時,她也不會走至那一步。

    是以自那日起,她便一直藏了兩顆假死藥,混在三十三給的各種丸藥裏。

    今晚晚膳時,大牢中的諸多異樣已經令她直覺有詐。因此,在魏典獄長出現前,林婭熙便服了一粒據說可令她百毒不侵的抗毒丸。

    雖然不知會是何種毒,但若真是那第一百零一種,也是她的命。命運這種東西,信不信是一說,可有時你卻不得不低頭。

    等魏典獄長細數完宋楚煊爲她所做過的一切,林婭熙原本還在猶豫的心,在那一刻徹底堅定了。

    那男人才智絕頂,會看到她給他留的話,也會理解她爲他搏的心的。

    賭一把,林婭熙想。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於是,在她側頭望向窗外時,她卷出了舌根下藏着的藥丸,與燕窩粥一同吞了下去......

    記憶回籠,林婭熙腦筋越是清醒,身體就越發僵冷。她還穿着牢中備着的家常衣服。一個“死人”,也用不到斗篷了。

    呼呼的北風帶着冰碴子,灌入這輛半封閉的驢車,令她徹頭徹尾打了個哆嗦。

    好冷!

    林婭熙不清楚,外面這會是走到了何處地界。但她可以明顯地感受到,四周比先前又冷了幾度。那種冷不僅僅是身體髮膚的冷,還能令人的靈魂都跟着發抖。

    這裏不是官道。兩旁沒有一絲光亮,路也凹凸顛簸的緊。

    林婭熙扶着木桶坐穩,半眯起眸子,想要看看她將被拋屍在哪一座荒山野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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