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微擰着眉,坐回到椅子上。和熙兒有關的東西,他捨不得扔。但又一想,餿了的殘羹冷炙而已,自己莫不是魔怔了?

    “好。”

    三十三瞄一眼在牆角里跪了大半晚上的人,順勢給她個臺階下。

    “榴蓮,還不快過來給我搭把手?做點對小姐,對王爺有用的事,不比你傻愣着贖罪強?”

    見王爺沒有駁斥,榴蓮垂喪着頭應了。

    宋楚煊寂寥地坐在那。鳳眸盯着忙活的兩人,思緒卻不知飄去了何方。

    榴蓮用手拾起碎裂的瓷片,三十三則用餅攏着各種菜渣。就在她又攤開一張餅,正要去包地上那幾塊滷肉時,男人忽道,

    “慢!”

    二人立即止了動作,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宋楚煊伸出手。“把那一摞餅拿給本王。”

    三十三心中有疑惑,但還是服從地遞去給他。

    只見,最外一張上有着點點暗漬,似是被人不小心沾到了菜湯。可淋上去的話,該是大塊大塊的,或者順着某個軌跡纔對。這樣不規則又隨處可見的,更像是有人刻意爲之?

    會是......林婭熙嗎?

    宋楚煊撕下那張餅,拿近了燭火,仔細翻看。

    終歸不同於造紙的考究,麪粉發酵後就會有氣孔,做出來的餅吸水程度自然不會均勻。有些浮於表面,有些則被吃了進去。

    男人變換着方式,試圖在腦中將暗漬串連起來。

    見他對着一張餅皮發呆,三十三和榴蓮互視一眼。王爺睹物思人,怎麼也不拿件像樣的東西?

    正百思不解間,宋楚煊猝一起身,脣角緩緩上揚,竟是笑了。小女人那般狡黠滑頭,就知道她不會中計的!

    這不?熙兒不僅逃了,還給自己留了字!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男人反覆咂摸着這八個字。熙兒是想告訴他什麼?她走了,叫他不要擔憂?只要心心念念想着她,終有一日會再相遇?

    宋楚煊倏地握緊拳頭,那張餅也隨之被揉作一團。

    那一日是哪一日?不,他撐不了太久的。況且,外面險象環生,熙兒孤身一人打算做什麼?

    男人奪門而出,差一點撞上正大跨步進來的夜鷹。

    “請王爺恕罪!”

    “可是有熙兒的消息了?”

    見主子問得急,夜鷹不敢繞彎子。“從大牢裏混出去的那兩名獄卒找到了。但四小姐......屬下們還在盡全力搜尋。”

    宋楚煊皺眉,眸光陰沉。“是熙兒不在車上,還是那二人抵死不招?”

    夜鷹急忙解釋道,“屬下們趕到時,兩名獄卒已經死了至少有一個半時辰了,而且驢車也不見了。估計是被四小姐駕走的。”

    “速帶本王前去!”

    深夜裏,兩匹疾奔着的駿馬一路向西,如風馳電掣。

    行出約有二十里,直到城郊外的亂葬崗才停下。那裏已有幾名舉着火把的暗衛在了。

    見到躍馬而下的宋楚煊,幾人單膝跪地,齊聲高喊。“王爺!”

    “嗯,都讓開。”

    望着地上兩具早凍硬了的屍體,連宋楚煊都不無意外。從致命傷上來看,林婭熙下手準而且狠,還都是一刀喪命。

    除了二人身下的血泊,別處再不見有大灘的了。證明在打鬥中,她沒有受到太嚴重的傷。男人提着的心這才略安穩了些。

    “四小姐的去向有線索了嗎?”

    一名暗衛抱拳出列。“回王爺,此處車轍較亂,最後離開的方向是朝西邊去的。按照雪勢和覆蓋的程度來看,應該走了有一個時辰左右。十六和二十剛帶着人去追了。”

    宋楚煊點頭。“一有消息,即刻通知本王。”

    “是!”

    見他仍若有所思,盯着地上看,夜鷹輕聲詢問。“王爺,這二人要如何處理?”

    宋楚煊稍作沉吟。“去找一具和熙兒身形相當,並且死亡時間吻合的女屍。

    明一早起來,你將那毀了容的屍體送去國公府,就說林家四小姐在獄中被人毒死了。本王來遲一步,追到這裏時,一怒之下,殺了此二人。”

    只要林婭熙的命格之說不破,她在外一日,皇兄便要忌憚一日。在未找到人以前,宋楚煊唯有用這一方法來保她周全了。

    “林四小姐之死對本王打擊過大,以致病情急劇惡化。明日的弔喪,本王無法出席了。記住,將所有搜查四小姐的行動全部轉至暗處進行。”

    “屬下明白!”

    宋楚煊再次望了一眼先前暗衛所指的方向,也是林婭熙所在的方向。他多想要衝上去親自尋她,可他不能......因爲,那樣只會令林婭熙的努力付之東流。

    他不清楚她從獄卒的口裏聽說了什麼,又聽說了多少,但她顯然也是在意自己的。這便是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吧?

    思及此,宋楚煊笑着呼出胸腔中的濁氣,馭馬離去。

    --

    和小毛驢分開之後,林婭熙始終是朝着京城的方向在走。

    走陽關道怕被發現,她只得挑一些僻靜難行的小路。害怕恐懼什麼的,早在她從死人身上扒衣服那一刻起,就被拋於腦後了。

    林婭熙大概是在子時末出發的。進了後半夜,落下來的雪花外皮上都被凍了層冰碴,如小刀般颳得人臉生疼。

    她方向感歷來不錯。雖然不是沿着原路返回的,但大致方位符合,只是會繞點遠罷了。

    古代並沒有真正能夠防水的靴子。一直踩在雪裏,林婭熙的鞋襪早已結了冰。那種竄心涼的滋味,就是穿再多層衣物都擋不住。

    每邁出一步,腳掌上的水泡都令她苦不堪言。她晚膳根本沒用,消耗的體力又大,眼下唯一的感受就是飢寒交迫。

    前一個時辰裏,林婭熙的雙腿還有知覺,之後便全憑着意志力了。想想她在韓國做練習生那會,每天要練十二個小時的舞,同時還得節制飲食。四年非人的日子都熬過來了,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可想歸想,少女的鼻子還是不免泛酸。養尊處優了一段時日,她真是變矯情了。無情吐槽完自己,淚意硬是被她憋了回去。

    穿了三層襖子外加披風,林婭熙從頭到腳仍是冷得止不住打哆嗦。機械地走了似有半個世紀之久,墨黑的天空主調裏也漸漸混入了鴉青色。

    她腳下速度不減反增。不想前功盡棄的話,就必須得在天亮之前,找好藏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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