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聲音極輕,似乎才一出口便消散在了虛無中。滴滴雨水敲打着窗櫺,沒有再迎來她的下一句話。

    靈鳶懂了。林婭熙要復仇,還是一個人復仇。可復仇談何容易呢?這一點她比誰都深有體會。不相同的卻是,林婭熙尚且有選擇的權利,而她別無選擇。

    靈鳶的語氣裏不自覺帶了幾分重量。“四小姐可知,我緣何會幫你?”

    林婭熙回望向她,搖了搖頭。

    “因爲你讓我想起了五年前的自己。”

    靈鳶忽而哽住,繼而長嘆一聲。林婭熙已經可以預感到即將來臨的厚重了。

    “快五年了,我總也在想,如果當初也有人願意拉我一把,會如何呢?可惜,萬事不能重來,也沒有如果。”

    “你若不介意,不妨同我說說吧。”

    林婭熙始終想不大明白,像靈鳶這般女子如何會墮落風塵。紙醉金迷不足以誘惑她,風花雪月也不可能擊垮她。那是爲什麼呢?

    陰雨,交心,氛圍太好。靈鳶喝下一口茶,幽幽講訴起前塵往事。

    “與婭熙你一樣,我也曾是官家小姐,也過了十一年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日子。其實,我本名顏若鳶,父親曾任戶部侍郎一職。他爲官十餘載,從來都是清正廉明的好官!”

    說到清正廉明,靈鳶的情緒明顯有了起伏。這也令林婭熙記起一個細節來,就是靈鳶大張旗鼓過來雲想·花想那回。

    明明答應了會等她去找北宮沉雪的,可人卻在偶遇侯府小姐後,倉皇跑開了。當時她還莫名其妙,而今想來,原是撞上昔日舊友了吧。

    見她似是迷失在了回憶裏,林婭熙不由語帶安撫地問,“五年前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靈鳶深呼吸了幾次,才冷冷說道,“因爲家父涉嫌貪墨,致使整個顏家被罰抄家。

    顏家長房但凡成年的,一律斬首。餘下百來口人裏,十二歲以上者全數流放北疆。不足的充爲官奴,永世不得更改。而我便是這其中幸運的,又或者是不幸的一個。留着一口氣,在這腌臢之地討生活。”

    說完,她嗤笑着,不屑地掃視一圈房間。

    “若不是揹負着要爲父親,爲顏家沉冤昭雪的使命,我也不會苟活至今了!”

    林婭熙苦笑,輕描淡寫地道,“你有家仇,我有私怨,還真是同病相憐啊。”

    二人對視,都從彼此的眼底看到了輕蔑與堅決。靈鳶頓時輕鬆不少,不由揚起脣角。

    “五年前的夏天,渠城大旱,數十萬頃農田裏幾乎是顆粒無收。爲了避免有流民暴動,朝廷便從戶部撥出五十萬兩白銀來,用於買糧賑災。

    作爲戶部侍郎的父親也是當年經手此事的官員之一。本是件利國利民的舉措,然而兩個月後,卻有幾千名災民聯合上京告御狀。

    朝廷不得不特點了欽差大臣,去渠城查看情況。一查才知,戶部的賬面上確實是支出了五十萬兩,可當地官府實際收到的卻只有四十五萬。那五萬兩銀子的差額竟是有人中飽私囊了。

    皇帝勃然大怒,當場下令徹查此事。一經發現有膽敢發災荒財的,全部嚴懲不貸。

    父親向來爲官坦蕩蕩,從未做過蠅營狗苟之事。所以,直到百餘官兵闖入顏家,一夜之間抓了上下老小時,父親都是懵然無知的。”

    據林婭熙聽聞,當今的天元帝並不是個昏庸的君王。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應該不會冤枉顏家纔對。

    “官府抓人可是有了對顏家不利的證據?”

    靈鳶有些激動地辯解。“那所謂的證據根本就是捏造的!”

    發覺自己失控了,她停頓兩秒,又繼續說道,“爲首的刑部官員稱,在父親名下的別院裏已經挖出了贓銀,整整五萬兩。”

    被靈鳶的情緒所感染,林婭熙難免會先入爲主,但同時也覺着巧合。

    “我記得,官銀上一般都會有鑄造年份和用途等的刻字吧?別院裏那五萬兩,確定就是戶部丟失的銀子嗎?”

    “每一顆銀錠子上的字樣都被人銼平了。父親再如何喊冤,說是遭人栽贓陷害的,也無人肯信。他們只認定是父親爲了遮掩,故意除去的痕跡。否則要如何解釋發現的地點,還有正正好的數量?”

    林婭熙側躺在榻上,默默點了點頭。

    見狀,靈鳶苦笑着問,“連你也認爲是家父貪墨了吧?”

    “單就五萬兩白銀從顏家別院裏找到這一點,確實是鐵證。”

    聞言,靈鳶挫敗地嘆了口氣,卻聽林婭熙緩聲說道,“但也只是乍聽之下。”

    靈鳶一驚,猛地擡頭。“婭熙此話何意?”

    “要把證據和前後的背景割裂來看的話,倒是鐵證。但若與整體聯繫起來,又還有疑點。”

    林婭熙對顏家一無所知,一時還想不清楚其中的前因後果。

    “顏家除了你父親在朝做官外,還有沒有其它賺錢的營生?”

    “有。顏氏族中只有父親一人爲官,二房和三房都是經商的。父親勢單力薄。這也是爲什麼在他出事之時,朝中卻無一名官員肯站出來替他求情。”

    提起這些時,靈鳶的心是寒的。

    林婭熙長嘆。“是人都會趨吉避凶的。因而人們才常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啊。

    你想想看,皇帝當時急於要給災民們一個說法,刑部必然就急於要給皇帝一個說法。那種情況之下,再多的疑點都不是疑點。

    抓到顏家,結了案子,多麼皆大歡喜的結果。顏父一無人脈,二無名望。這時候還要站出來質疑的,除了給自身招黑以外,壓根沒有一點好處。”

    林婭熙說的都是逆耳大實話,令靈鳶無言以對。

    正義和氣節這兩樣東西,若不是因爲難得,又豈會千古流芳,被萬世歌頌呢?

    少女再揶揄一句。“像你這般不計後果救我,在他人眼中就是個蠢的。”

    聞言,靈鳶莞爾一笑。“我也是孤家寡人,失無可失罷了。方纔你問起顏家的營生,是覺得有哪裏不妥嗎?”

    “我只是好奇,五萬兩銀子於顏家而言是個什麼概念。是很要緊的數目,還是無足輕重的?或者說,二房和三房有沒有在生意的週轉上出現過問題?”

    客觀來講,這不失爲顏父貪墨的可能動機之一。畢竟,一文錢也是可以難倒英雄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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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的一章莫名進了一會小黑屋。沒有特殊說明的話,我會保證每天三更哦。少了的章節就是正在審覈中了,需要仙女們稍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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