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鳶鄭重解釋道,“在父親考中進士之前,顏家的一隻腳還沒有跨出寒門。祖父輩上傳下來的幾間鋪子也多是些小本買賣。直到了父親這一代,家族纔開始慢慢崛起。

    二叔叔頗有經商天賦,名下的生意越做越大,店鋪也越開越多。而家母出身高門,每年光靠嫁妝也有一筆很可觀的進項了。

    顏家雖然稱不上大富大貴,卻也家境殷實,兄友弟恭,是不會爲了五萬兩折腰的!”

    林婭熙思索了一會。聽起來顏家不缺銀錢,各房之間的勾心鬥角也少,顏父也不像是遇到了中年危機。

    靈鳶本能的傾向性姑且不談,單從自己所聽到的故事來看,顏家着實有可能是替人背了黑鍋,而且還未必是曾經就有過過結的。

    天子一怒,幕後之人迫切地需要轉移注意力。正巧顏父在戶部任職,朝堂根基又淺。如此就能輕易地被一鍋端了,且還不會產生後患的人家,做靶子再合適不過。

    “靈鳶,如果有人要構陷你父親,你有沒有想過最有可能的會是誰呢?”

    靈鳶咬了咬脣瓣,帶着點愧疚說道,“我被家人庇護得太好了。顏家出事以前,對外面的險惡我完全是懵懂的,更不瞭解官場之事。

    我猜想,那人若不是戶部官員,也是個可以將手伸進朝廷錢袋子裏的人。能把事情做到天衣無縫,又叫刑部和皇帝都覺不出漏洞的,官職應在父親之上。”

    正三品以上的官,這範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啊。不過,對於靈鳶的猜測,林婭熙是贊同的。

    如她所言,此前的顏若鳶只是名不諳世事的富家小姐。要排查這些個老狐狸,還要不被人察覺,其中的難度和艱辛不言而喻。

    嫌疑人尚且不能確定,林婭熙便着手捋剩下來的線索。

    “要裝下五萬兩白銀,得用上好幾大口箱子了吧?那麼大個目標被搬進顏家別院,再挖坑埋了,下人之中竟沒有一個聽見點動靜的?”

    剛一問出口,林婭熙就意識到自己犯糊塗了。這類事情她都沒少幹過。只要有迷藥在手,下人們還不是睡得死死的?

    靈鳶垂下眼簾,幽幽嘆息,摩挲起手中的茶杯來。“不知是被收買了還是怎的,別院裏的下人們都矢口說沒有。”

    林婭熙又捉到一處疑點問,“這麼大一筆銀兩支出,戶部的賬簿上除了有你父親經手,還有哪些人?”

    “我也曾向常來冠花樓找樂子的幾位官員打聽過。衙門裏的事務多半是按輕重緩急,酌情處理。瑣碎點的由主事和郎中決定即可。重大一些的纔要層層批覈,最後呈報至尚書大人。”

    林婭熙挑眉。“那豈不是說,如果顏父果真侵吞了朝廷的五萬兩,不論戶部尚書事先知情與否,出了岔子都算是失職了?”

    靈鳶點頭回道,“該是這樣吧,但徐尚書家所受的波及並不大。具體是何原因,我也不好細問了。”

    窗外的雨水全然沒有要停歇的意思。靈鳶攏了攏身上的大紅猩猩毯,不禁生出幾絲悵然來。

    “五年來都查不出太有用的證據。即便原先還留有線索,此時也早斷了吧......”

    林婭熙可以體會她沉痛的心情,但也沒有良策,只能儘量疏導道,“一口喫不成個胖子,何況還是這麼大一起案子呢?慢慢來吧。”

    二人各自靜默,各有心事。

    如果有能力,林婭熙當然願意相助靈鳶,解掉縛在她身上的枷鎖。一來是爲報恩,二來出自仗義。不爲別的,就衝靈鳶的品格。

    顏家十有八九是替人擋了刀子。貪墨貪墨,貪念佔主導。靈鳶的父親在戶部管賬十餘年,要貪早可以貪了。選個太平年份下手不好麼,何苦頂風作案?

    戶部......若沒記錯的話,林國公好像也在戶部當閒差吧?那他與顏老爺當年的案子又有無瓜葛呢?

    思及林家,林婭熙轉而盤算起自己的事情來。

    --

    那日趕到亂葬崗後,宋楚煊折回了晉王府。暗衛們則繼續往西,去尋林婭熙的下落。沿着雪地上的車轍追了一個多時辰。待到發現驢車的蹤跡時,人不在,車卻是停在了一座村莊外。

    王爺有令,搜索必須轉入暗中進行。在各家各戶的外圍都遍尋不到林婭熙,暗衛們只好等着天亮村民們起牀了再行探聽。

    次日,辰時末,消息傳回到王府。

    當得知了林婭熙很可能在半途跳車,眼下去向不明時,宋楚煊一掌劈碎了面前的桌案。

    “再給本王去找!以亂葬崗爲中心,東南西北一個方向也不許漏過。”

    男人的臉色比之門外的陰雨天還要令人抑鬱。本以爲林婭熙走不遠的,只消找對方位,不出兩個時辰便能追上。屆時,即使她不肯回來,他的人也可以在暗處護着。

    誰知,現場留下的諸多痕跡讓他們放鬆了警戒,這才被空驢車虛晃一招。現在又過去幾個時辰,車轍腳印全都亂了。再想找,只會難上加難。

    夜鷹剛一背過身,宋楚煊倏然鳳眸半眯。

    “慢着。熙兒從未出過京城,對其它地界並不熟悉。往南西北去的,着重在百里區域之內。往東是回京的路......從城門起,全城搜找!”

    “是,王爺!”

    --

    在靈鳶的房間裏悶了兩日,林婭熙也沒有閒着。

    想起林婉卿曾用醜妝在國公府內瞞天過海,她便也不斷嘗試着將自己扮成另一副模樣。畢竟,如若不能出門,接下來的一切都是枉然。

    有了換頭一般的妝容,再改成小丫頭的衣着髮式,朝夕相對的靈鳶見了都不免要張口結舌,忍不住打趣道,

    “難怪當初你會開創雲想·花想呢。這般以假亂真的化妝術,也不怪我將你誤認作男子了。”

    銅面鏡子很難照清楚細微之處,但聽靈鳶如此說,林婭熙終於安心了。

    化美不易,化醜卻不難。青樓裏交易的就是風情和姿色,特別是如冠花樓這般的高級青樓。想要何種胭脂水粉沒有?

    “冠花樓裏的好東西還真不少。有這一層僞裝在,我也不必一直躲躲藏藏的了。”

    看着對面那張陌生而普通的臉,靈鳶問,“婭熙,今後你是如何打算的?我聽媽媽說,林四小姐已被皇帝追封爲樂安縣主。國公府大辦喪禮,三日後纔會出殯。你若是想離開,也別急在這一時了。”

    “嗯。那便等着風頭再過一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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