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日半,申時未到,渠城的城門便已經出現在眼前了。
張二這邊一拿到畫就馬不停蹄,飛奔向渠城。雖然比大部隊晚出發了近三日,但他還是在五人入城後的第二天到了林婭熙下榻的客棧。
張二損耗太猛,進了房間倒頭便睡。這一覺就是一天一夜。
楊柳和張三單獨住在另一家,仍是主僕身份。渠城之外二十里時,二人便與其餘人分開了。
這幾日,他們的任務只有四處閒逛。即使和林婭熙等頂頭打了照面,也得裝作不認識。
張大和張四一個家丁,一個侍衛。而林婭熙則是化身整次拍賣的核心,古玩商。
她想過了。既然是低調的拍賣,那麼太過奢華的場地其實並不適合。於是,她和張四在城中轉悠了一天,最終將地點定在了當地久負盛名的七錄書屋。
書屋老闆此前也得到了消息,卻壓根沒有想過,如此千載難逢的機緣會砸向自己頭上。
七錄書屋在渠城是老大,在本州郡算是勉勉強強,再要往外可就籍籍無名了。若是能與王亦汝三個字沾上邊,不但會在天元國內打響名氣,就是被載入文學史冊也不無可能。
一聽說是京城來的古玩商,老闆二話不問,忙不迭應了林婭熙的各項要求。當天便在店門上貼出告示。
“三日後休業,午時起謝客。”
張四憋了一路,回到客棧才問,“婉卿,你爲何要老闆保密,還刻意不讓他提拍賣的事情呢?我們不吆喝,那羣看客怎麼會來?”
林婭熙捧着熱茶暖手,笑道,“吆喝只會將魚兒嚇跑。渠城巴掌大個地方,能花幾萬兩買幅畫的人,想打聽還不容易?那張告示已經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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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城,江知府宅。
一名二十來歲的小廝急匆匆跑進院子,一頭扎向書房。迫切邀功的心令他步伐都有些凌亂。剛到房門口,卻被一人給伸臂攔住了。
“什麼事啊,這麼慌慌張張的?薛姨娘還在裏頭呢。”
小廝粗着嗓子,邊喘邊說,“李哥,你快讓我進去吧。跟這事比,薛姨娘都得靠後。老爺聽了,指定高興!”
能比女人還叫老爺高興的,李哥一點就明白了。最近這三四日,老爺恨不得把全府裏的小廝都派出去打探,不就是爲了尋一幅名畫?
他眯着眼睛,閒閒地道,“三兒,哥我放你進去可以。但得了老爺的賞銀,你我得對半分。”
三兒在心裏憤憤地想,這不是趁火打劫麼?他在外面跑斷了腿才得來的消息,憑啥分他一半啊?
見他心有不甘,李哥又挑明瞭說。“你可想好嘍。這門現在由我把着呢,誰先進去也得是我說了算。”
三兒一咬牙。有一半總比沒有強。“四六分,你四我六!”
啥都沒做就能敲來四成,李哥也見好就收,開門放行了。“小樣兒,哥還差你那一成?滾吧。”
三兒霎時衝入書房,滑跪在地。
“老爺!老爺!您要奴才找的拍賣會,有着落了!”
“三日後,未時,七錄書屋!”
“好!好!好!”
江知府仰頭,連喊三聲,又心情極好地一揮手。“下去管家那領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三兒連忙磕頭。“多謝老爺!多謝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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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午時,七錄書屋剛營業了半日,掌櫃的便開始往外攆人了。
尋常來買書的客人還好說。那些常日借靠在這裏,苦讀書又買不起的窮書生才最難打發。
“劉掌櫃,麻煩您再讓我們多溫習一會吧?來年馬上就要春闈了。小生真是一刻也耽誤不得啊。”
讀書人就是認死理兒。你們溫書備戰科考,與我們營不營業有什麼關係?
看着眼前的四五名舉子,瘦高蠟黃,劉掌櫃又不能說重話。誰知道,他們當中會不會有明年的進士老爺,乃至新科狀元呢?
劉掌櫃耐着性子解釋。“許秀才,書屋下午實在有事。你們刻苦努力是好,可也得勞逸結合。半天工夫而已,不會影響什麼的。就當給自己放個假吧,啊。走吧走吧。”
另一名舉子哀求道,“我們以後一定多爲掌櫃的抄書。您就讓我們留在地下藏書室裏吧?”
劉掌櫃正被他們纏得煩不勝煩,一名身高近八尺的彪形大漢大步走了進來。
見着來人,劉掌櫃像是找到了援兵,當即招呼道,“趙鏢頭,您來了。”
趙鏢頭便是渠城龍武鏢局的首領,也是七錄書屋專程請來,爲此次拍賣會保駕護航的。跟孔武有力的壯漢一比,秀才們就和根根豆芽菜似的。
“看吧?我真沒有騙你們。書屋該打烊了。各位請明日再來吧。”
瞥見門旁還站有八名鏢師,許秀才也不敢再多爭取了。
劉掌櫃推着人往外走。等人都散乾淨了,他忙命夥計們將場地打理出來,自己則是親隨趙鏢頭前去接人。
如此名貴的藏品,無人保護豈不兒戲?不僅要保護,保護費還得由七錄書屋出。
這是林婭熙所提的諸多霸王條件之一。用她的原話講就是,“選在你們書屋,也是看得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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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前,林婭熙和張家兄弟已經穿戴妥當,在客棧裏等了。
張二從益安伯府帶過來的,除了王亦汝的仿畫之外,還有幾張小衆仿品,以及藏畫用的匣子。
當聽說了自己的畫會被高調拍賣,那名世子客卿簡直是把畢生絕學都使了出來。別管真畫假畫,能被天價買走,便是對他畫技的肯定。
是以,在張二臨行前,他又囑咐了不少事情,還拿出自己最引以爲傲的作品給他。紅花也需有綠葉襯嘛。
劉掌櫃一上樓就恭敬拱手。“萬先生,這兩日在渠城休息可好啊?”
萬先生是林婭熙用的化名。只見,她把身體裸露在外的部分都塗黑了不少,脣上還粘了兩撇小鬍子。再也不是脣紅齒白的少年郎了。
林婭熙背手淡笑。“一切都好,勞劉掌櫃記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