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嘯不是個傻子。羽妃話雖說得隱晦,矛頭卻是直指宋楚煊。

    的確,要說林婉蓉之事的最大受益人,非晉王莫屬。儘管手段上不似從前粗暴直接,但殊途同歸。只怕,又是因爲林四小姐吧?

    皇帝似嘲似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不想,最是自持的晉王也不能例外。”

    “是啊。只要晉王別違逆慣了,再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纔好。”

    羽妃最後幽幽添了一句,點到即止。多疑乃是帝王的通病。畢竟,坐在龍椅裏的人上去不得,想下卻是容易的很。

    宋楚嘯沒有開疆拓土的野心。在位一日,能夠守住天元江山,守住宋氏皇權便是他最大的使命了。

    他面上陰沉。“究竟是何情況,還要等朕明日問過昕兒才知道。”

    --

    第二日,巳時,宋奕昕被叫來了御書房。

    福公公通稟道,“皇上,二殿下到了。現就在門外候着呢。”

    宋楚嘯放下硃砂筆。“傳。”

    隨着內侍進門後,宋奕昕心有忐忑,但事先也備好了份說辭。未等皇帝開口訓斥,他已經筆直地跪了下去。

    “兒臣叩見父皇。近日兒臣言行有失,致人藉機詬病,折損了天家顏面,還請父皇降罪。”

    宋楚嘯也沒有叫起。“你既然猜到了朕要問何事,那便說說吧。與林家大小姐的謠言可屬實?”

    這個問題,昨夜宋奕昕在榻上翻來覆去時便想過了。冠花樓裏偷樑換柱,是他與皇叔商議過的不假。但在之後的一系列動作中,他也被人擺了一道。

    皇叔此舉的真正目的,無外乎是想徹底擺脫掉林婉蓉。他雖不介意接盤,但也不能叫山芋太燙手了。捕風捉影跟鐵證如山,本質上還是很有區別的。

    要娶林婉蓉,要競爭皇位,就得先保住她跟自己的名聲。否則,他們豈不都成了皇叔算計的炮灰?

    “兒臣在內心裏着實愛慕林大小姐,可也絕不會做出那等逾禮之事!何況,林大小姐一直是父皇要指給八皇叔的人,極有可能會成爲兒臣未來的皇嬸。道德倫常上講,兒臣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啊。”

    宋奕昕叩首。“望父皇明察!”

    見他不似有假,皇帝對宋楚煊的懷疑又深了幾許。

    若晉王直接來同自己說,宋楚嘯未必不會應。畢竟,樂安縣主的命格一事已經令兩人極不愉快了。可現在,晉王不但不與他商量,還一意孤行,將他看中的王妃人選推至了風口浪尖上。

    這不是在打他這個帝王的臉麼?這不是不信任他這個皇兄的證明麼?

    宋奕昕又言語懇切道,“父皇,這件事雖非兒臣所爲,但在世人眼中,林大小姐與兒臣已是糾纏不清了。

    即使她閨譽有毀,兒臣對她的心意也依舊不變。兒臣迄今還未有娶皇子妃。事已至此,可否向父皇求一個恩典?”

    沒想到,平日看着仁厚老實的二皇子,關鍵時刻倒是個有擔當,知進退的。好生叫皇帝高看一眼。

    “這事先容朕想想。你在這個時候娶她,無異於是火上澆油。而且經此波折,林大小姐也受了傷害,朕總不好草率將她許配了。”

    說是這麼說,宋楚嘯其實還是咽不下晉王給的這口氣!

    宋奕昕反而欣喜道,“多謝父皇!兒臣明白。這麼久都等得了,不急於一時的。”

    “嗯。”

    皇帝讚許地點了點頭。

    --

    林國公府。

    自那日經歷了身心上的幾重痛苦,再被夜裏寒風一吹,從玉瓏堂回來後,林婉蓉就一頭病倒了。期間,胡大夫和宮中太醫都來給瞧過,結論也都大同小異。

    “大小姐之症是由一股急火而導致的鬱氣縈結於心,外加又受了涼,所以病得厲害。老夫不才,只能開一服退熱的方子,再輔以補品好生調養着。至於心結的話,還得依靠大小姐自己慢慢解開了。”

    林國公了解實情,自是不好爲難人家。“有勞李太醫了。”

    秦氏日日在牀榻邊守着,真怕她這一病下去就再起不來。

    “婉蓉,你一定要振作啊!娘就你這麼一個孩子,國公府裏也只有你了。不論發生什麼,父親和母親都不會拋棄你的。只要你能好好醒過來,要做什麼,我們都不攔你。”

    司樂和暖玉聽着,也在一旁垂淚。“夫人,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不會有事的。”

    林婉蓉終歸年輕,嬌生慣養了這些年,身體底子還是不弱的。

    三日後,高熱將將退去,人也終於悠悠轉醒了。不喫不喝,又發着燒,林婉蓉此刻氣色蠟黃,嘴脣慘白,乾裂的口子裏隱隱的還能看見血絲。

    秦氏喜出望外,登時站起身,握住她的手。

    “婉蓉,你終於醒了!太好了,神佛保佑,菩薩顯靈了。快,去給大小姐端碗清粥來!”

    林婉蓉腦袋尚還昏沉沉的。放空了足有半分鐘,才反應過來前前後後所發生的一些事情。

    秦氏關切地望着她。“餓壞了吧?來,起來先喫點東西,再把煎好的藥喝了。”

    林婉蓉回看向她,眼神仍迷茫着,可眼淚卻是順着眼角,不受控地涌了出來。昏睡的時候,沒有意識還好些。這會,冠花樓裏的片段一幕幕迴歸。該要面對現實了......

    見了她這副樣子,秦氏豈能不揪心?整三天折騰下來,兩母女都消瘦了不少。

    “婉蓉,快別哭了。母親知道你傷心,可不管怎麼樣,都先將身體養好再說吧。”

    林婉蓉哭得氣息凌亂,兩頰微微抽搐。“娘,爲什麼?爲什麼林婭熙就是死了,晉王也還是不肯要我?而我呢?卑微到了極點,卻仍然放不下他......”

    那是她少女時代,做了八年的夢啊!豈是能隨意忘的?想着李太醫叮囑過的話,秦氏無法,只得由着她宣泄。

    許是哭累了,又許是冷靜了,林婉蓉張口喝了小半碗暖玉喂來的粥。待一切妥當,她很配合地重新躺回到牀上,目光清明。

    沒有人是無懈可擊的。林婉蓉從小就是這樣要強的性子。她可以對自己苛刻,也允許自己脆弱,但卻絕不能被旁人打倒。

    她閉起眼睛想,會有兩全其美的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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