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智堅定了,林婉蓉恢復得也快。正月十三這一日,她簡單用過早膳,便叫暖玉去差門房備馬車。

    “小姐,您的病才稍見些起色,還是不要出府了吧?想透氣的話,不妨讓奴婢陪您在東園裏走走?沿途的臘梅花開得正好呢。”

    林婉蓉自己繫好兔毛斗篷,回頭陰鷙地看向她,也不講話。

    暖玉見勸不住,只得照辦了。

    出了官員府邸區,馬車沒有往熱鬧的街市去,而是到了一家雅緻的茶舍外停好。臨下車前,林婉蓉給了暖玉一張面紗,自己則是戴上黑紗及肩的帷帽,這才走了出去。

    暖玉瞄了一眼頭頂的牌匾。之前她隨小姐來過兩回,對這處地方還算有點印象。

    時辰尚早,茶樓裏還沒什麼客人。林婉蓉挑了一處以竹林爲主題的亭子坐下。

    此間的特色就在於沒有用牆封閉起來的雅間,而是每一桌都用真假景物環繞而成。半開放的狀態,頗有點鬧中取靜的意味。

    和茶博士要了一壺茉莉花茶和六樣點心,林婉蓉便坐着安靜以待了。

    不多時,茶舍裏陸陸續續有客人進來。當談天說笑逐漸響起,暖玉纔算是領會了小姐的用意。

    “恭賀楚兄喜得貴子啊!有了嫡長子的人就是不一樣。兩月不見,瞧着都紅光滿面的。”

    隔壁明顯有兩道年輕公子的聲音。

    “你就可着勁地打趣我吧!家裏那母老虎善妒,你又不是不知道。臨盆前怕她受刺激,有個閃失,我是哪哪都不能去,就差沒被綁在院子裏了!”

    “切,那還不是被你寵的?你要真不願意,我現在就給你遞紙筆,七出之條休了嫂子啊。”

    “嘿嘿......剛生完嫡子就休妻,還有沒有良心了?”

    楚姓公子話頭一轉。“誒,我沒出關這兩個月裏,京城中都發生了哪些大事啊?”

    “大事倒還真有兩件,而且都是在冠花樓。你說巧不巧?”

    “冠花樓啊,快給兄弟說說!這倆月可把我給憋悶壞了。”

    “這第一件是有關花魁靈鳶的,初六當晚剛掛的牌。你猜猜,她的初夜賣出了多少銀子?往高了猜,頂了天的猜!”

    “多少?八千兩?”

    “你瞧你那點子出息,八千兩就頂了天了?兩萬兩!”

    “乖乖,誰啊這是?!一夜豪擲兩萬兩!”

    “冠花樓的保密措施也是做得好,竟無人能查到。不過,更爲神轉折的還在後邊呢。那位爺花了大價錢,到頭來卻是人財兩空,居然讓靈鳶給跑了!”

    “啊?這,這八成是冠花樓做下的騙局吧?必須得報京兆衙門啊。”

    “嘖,有做完局還留下恁大個家業的麼?老鴇顯然也不知情啊。靈鳶貌似乃官奴出身。官還是冠花樓主動報的呢。”

    “這跌宕起伏的。那後來呢,人找着了麼?兩萬兩是給,還是不給啊?”

    男子攤手。“這些個問題,你就得親自去問京兆尹大人了。”

    六角亭的四周有一圈一人來高的嫩竹交錯圍着。林婉蓉坐於其間,亭外之人看不見她,她卻是能將談話聽得個七七八八。

    感嘆之餘,楚姓公子又好奇地問,“誒,你不是說有兩件事情嗎?那還有一件呢?”

    另一名公子的聲音明顯放輕了許多。到底這事件的主角可要比青樓花魁和匿了名的五陵年少來頭大。

    “這第二件就更精彩了,並且還關乎到京城中的兩位名人呢。”

    “哎呀,快別賣關子了!”

    一人似乎是給了另一人一拳。

    “你急什麼?就是茶樓裏聽書,也得勻人家空,喝兩口水吧?”

    茶杯拿起,又放下。“同樣是初六,同樣在冠花樓,這回的人物是第一才女和當今的二殿下!”

    “等等。皇家人的事,咱可不能瞎議論啊,免得惹禍上身。”

    “那你是聽,還是不聽?問的是你,這會又慎重上了。楚兄放心吧,我能和你講的都不是什麼祕密。要不,還能傳進咱老百姓耳朵裏麼?”

    “那倒也是。第一才女......誒,是林國公家的那位嫡出大小姐吧?”

    “對,就是她!”

    林婉蓉摩挲着茶杯沿的手一頓,表情隱在帷帽下。暖玉無從得知,但猜也不是好看的。

    “若不是初六當夜,冠花樓內外全是人,他倆私自幽會之事也不一定能被踢爆。

    正趕巧了,靈鳶偷跑,不得有人四下找尋嗎?樓外有好事的幫着搜摸的工夫,剛好在後門撞見了二皇子的馬車。二殿下出來時那股子春風得意的勁,是男人都懂的。”

    楚姓公子嘿嘿乾笑。“懂是懂,可對象未必就是林婉蓉啊。青樓裏純情的處難找,會伺候爺的姑娘還難找麼?而且話說回來,這二人幽會爲何要選在冠花樓?”

    “這還不明白麼,找刺激啊。越是陌生的環境,感覺才越新鮮不是。況且,花魁拍賣也能很好地掩人耳目。就是因爲情情愛愛在青樓裏是家常便飯,纔不容易惹人注意呢。”

    “嗯......我還是不大相信。再沒有什麼真憑實據了?”

    “這塊人來人往的,我也不好說得太露骨。”

    男子猶豫了一下,更壓低幾分聲音道,“二殿下走後,有人瞧見林婉蓉也被人攙着出了後門。那腿腳軟的,都得人扶!激烈程度自不必我說了吧?

    重點是,扶着她的人腰間掛的令牌和二殿下身邊侍衛的一模一樣......”

    “這回可就能對上了。想不到啊,遙不可及的高門千金,面上知書達理的,私底下竟然這般糜亂。”

    “可不麼?我跟你講的還只是縮略版的呢。要詳盡香豔版的,晚上再帶你去酒肆裏聽。”

    兩個男人又閒說了一會葷話。

    自打出事以來,林婉蓉還是頭一次親耳聽到有關她的流言。縱使不是市井中最離譜的版本,被冠上糜亂一詞也足夠令她震撼的了。

    時代便是如此。無人在乎她是被強迫的,還是自願的。宋奕昕得逞是春風得意,她失身就是糜亂可恥。不說別人,連她自己都是這般想的......

    “幾位小姐,裏邊請。這是掌櫃的特意給小姐您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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