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頭的馮夫人連忙出來打圓場。她不無誇張地嘆道,

    “唉!你們的女兒一個個都有着落了,就我的語嫣還待字在家呢。皇上何時能開恩,也爲咱們指一門親事呢?”

    此話一出,把一衆夫人都給說樂了。

    “語嫣還不到十六,尚書夫人急什麼?說不定呀,皇上正爲她考慮四皇子或者五皇子呢。”

    “呦,這話也就在咱們老姐妹間說說,出去了可不許亂講啊。龍子鳳孫們馮家高攀不起。能有一份門當戶對的姻緣,我就知足了。

    我家老爺當年那也是狀元及第。怎麼就沒把他那一肚子的墨水傳給語嫣點呢?”

    一位與她熟識的夫人打趣道,“那還不是因爲有你一摻和,狀元郎都補救不回了?”

    被二人這麼一插科打諢,屋中人又笑了好一通。方纔林莫兩家的小摩擦也便就此翻篇了。

    馮夫人斜着她。“多損呀你!論才華,我是不及老爺千分之一。可我爲人處世比他強啊。”

    此話卻是不假。貴女貴婦圈中都知曉,馮家女眷是出了名的圓滑,誰也不得罪。

    “馮家老爺若不懂爲人處世,豈會官拜禮部尚書?只能說,是你太滑頭了!不過,語嫣那丫頭聰明伶俐,嘴還特別甜,我是真喜歡。”

    秦氏也接道,“嗯。要是我有嫡子,兒媳婦的首選就屬語嫣了。”

    馮夫人笑嘻嘻的。“那好辦呀。婉蓉一出閣,你當下也無事可做。不如認了語嫣做乾女兒,回頭再跟我一起給她物色物色?”

    原先那名夫人指着她笑罵。“還怪我說她滑頭?你看看,這便打蛇隨棍上了!”

    見諸位夫人都喜笑顏開的樣子,司樂默默下去安排點心了。

    她跨出廳門,剛要往小廚房的方向去,就遇到提着藥箱,正朝這邊而來的胡大夫。

    胡大夫平時每隔五日都會來玉瓏堂,給秦氏調理請脈。可他上次過來,不是才三天前的事嗎?

    司樂疑惑地頓住腳步,等人走近。

    “胡大夫?您今日怎麼也有空過來了?”

    胡大夫穿了一件藏青色細布棉袍,整個人看上去文質彬彬的。聽了司樂的問話,神情也是一愣。

    “不是夫人昨日晚間,差人到醫館裏傳話給我的嗎?我只以爲是夫人身體突感不適,才特此跑這一趟的。”

    司樂是秦氏身邊得力的大丫頭,但往府外跑的事情也不全都經過她手。

    “哦,許是夫人沒和我提起吧。那請胡大夫先到偏廳,稍坐片刻。我去問問夫人就回。”

    “好。”

    給秦氏診了二十幾年的脈,胡大夫對於玉瓏堂裏的一切可以說是瞭如指掌。根本不用人引路,他提着藥箱,自己便去了。

    司樂先同一名二等丫鬟講了要上的八樣點心,才又靜靜回了花廳,站到秦氏身後。

    趁人喝茶的空當,她附在秦氏耳邊,小聲稟報。“夫人,胡大夫到了。說是,您昨夜臨時請他來的?”

    秦氏放下茶盞,臉上並無意外之色。“嗯。他人在何處?”

    “奴婢讓他在偏廳候着呢。夫人這是要現在過去嗎?”

    瞄了一眼四下裏坐着說笑的貴婦人們,司樂一時難掩錯愕。

    秦氏沒有理睬她,而是起身面向衆人。

    “各位夫人先慢慢聊,我去處理一點事情就回。司樂,你留在這,替我精心侍奉着。”

    “是,夫人。”

    --

    當秦氏一個人步入偏廳時,胡大夫正坐在八仙桌邊理藥箱。

    方纔,他聽來上茶的小丫頭說了,夫人今日邀了三五好友過府賞梅,這會在花廳正陪客人呢。原以爲還要好等些時候,不想人居然就到了。

    胡大夫訝異地望向她,摸不準秦氏這麼急着要見自己,究竟是爲何事。

    “夫人,可是出什麼事了?”

    相較於胡大夫的莫名緊張,秦氏卻要淡定得多。好似她撇下賓客,忽然離席,最是情理之中的。

    她笑着反問。“箏兒無事就不能尋表哥了?這邊走動的人多,表哥先隨我來吧。”

    胡大夫不明就裏,只得收拾好藥箱,跟着秦氏走。

    二人一前一後,繞去了梅林中央一座狹小的木屋旁。這類的小巧思在高門大戶府上,並不少見。無外乎是作爲點綴,增添園景趣味的。

    一路上,胡大夫始終惴惴不安。他總覺得今日的秦氏似乎有哪裏反常。

    以往的每次見面,他們都是小心再小心。算着一服藥煎好的時間,還得有心腹司樂和陪房嬤嬤幾雙眼睛在外盯守着。

    可他今天的出診明顯是表妹臨時起意。不僅如此,還選在這極容易暴露的地方。難道,她是有什麼私密話要同自己說,就連司樂也聽不得?

    推開門,木屋中出人意料地溫暖。角落裏用幹樹枝燒了爐火。野趣的樹根茶桌上,還擺了一鼎小香爐。那香味似曾相識,卻又與天元國當下時興的薰香料不同。

    胡大夫闔上門,轉身便問,“箏兒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着急叫我來是爲什麼了吧?”

    屋內空間有限。秦氏只能半倚在茶桌邊,口氣十分委屈。

    “表哥這麼兇做什麼?自從婉蓉出嫁,我心裏就夠不好受的了。以前有她在,國公府裏的生活還算有盼頭。而今她一走,我連個可以寄託的人都沒有。只是任性想見你一面,也不成了?”

    胡大夫一怔,隨後走過去,環住她的腰。

    “表哥豈是那個意思?只不過太擔心你有事,我語氣才重了些。你若是心裏實在難受,我便給你開一服疏解的藥先喝着。”

    秦氏將頭靠在男人肩膀上,輕輕點了點。“表哥,這二十年來你真是一點都沒變。穿着這身藏青色的衣裳還和少年時一樣。而我,卻是老了......”

    “說什麼呢?在我眼中,箏兒也還是從前的那個箏兒。”

    做大夫的都明白,女子到了一定年齡段,受外事催發時,情緒很容易起伏焦躁,患得患失。

    “表哥還記得,我們同住在外祖母鄉下老宅的那段時日嗎?那會你纔剛剛學醫,經常會去後山上挖草藥。當年我也就七八歲大吧?天天圍在你身後轉,去哪都要跟着。”

    想起青蔥往事,秦氏的臉上難得浮起了真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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