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也不知是誰在老爺跟前碎嘴提的議。四日後,夫人和胡大夫就要在東西兩園間的半扇湖......被沉塘了。”
“大小姐!”
林婉蓉只覺頃刻間天旋地轉,差點沒直直仰過去。多虧暖玉眼疾手快,撐住了她。
父親不肯相見,母親行將一死,自己還是私生女。林婉蓉已經分不清楚,究竟哪一個更令人絕望。
被宋奕昕奪去清白後,她還曾立誓要絕地反擊。可現如今,她就像是被生生抽去了脊樑骨,連爬都爬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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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被沉塘這日,已近二月末。
春日雖還遙遠,但冬天的尾聲卻已乍暖還寒。沉塘的執行屬家事範疇,官府一般並不過問。而國公府的家醜自是不好外揚。因此選在半扇湖,最合適不過。
林國公答應的事,果然沒有食言。這幾日,秦氏被關在東園的柴房,胡大夫則在西園的馬廄。
二人蓬頭垢面,被裝在豬籠裏,一東一西擡至半扇湖時,府中的主子和下人們均已悉數到了。讓所有人圍觀也是林國公的意思。
“這賤人可真是自作孽啊。身份地位都有了,還喫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跟個看診大夫都能搞到一塊去,也是夠不要臉的了。”
“可不麼?國公爺也是倒黴,娶了這麼個水性楊花的。當初她在這府裏多風光啊,說一不二。素日對我們就跟打罵貓狗似的。這回報應來了吧?”
“別說奴才了,就是三位小姐和姨娘們有哪個落着好了?她這一走啊,我看林婉蓉也快!”
最下等的婆子嘴裏能說出什麼好話?豬籠裏的秦氏一路走,一路聽到的便是各種不堪入耳的閒言碎語。
擡豬籠的人咚一聲將籠子放下。裏邊的秦氏被綁了手腳,嘴裏也塞着髒爛的布團。滾了兩滾後,直撞上岸邊的大石頭才停住。狼狽的樣子和往日裏貴不可言的形象簡直是判若雲泥。
秦箏頭暈眼花了好一會。在望見對面籠子中那一雙眼時,兩人都哭了。對生的留戀有之,對死的恐懼有之,卻獨獨少了對過的懺悔。
他們相愛沒有錯,自私地除掉林婉卿等絆腳石也沒有錯,爲女兒掙前程更沒有錯。至少,秦氏到死都是這樣以爲的。
她掃了一圈四周,想着或許能再見到林婉蓉最後一眼。可惜,終究是落了空。
也罷......她來做什麼呢?看他們笑話嗎,還是被人看笑話?
二月的湖面上猶結着一薄層的冰。管家命人先將其破出個洞來。待冰寒的湖水咕咚咚往上涌了,他走去對林國公道,
“老爺,可以了。”
“嗯。裝石頭吧。”
林國公像在看死人般,最後睨了一眼地上的二人。絲毫沒有與秦氏再多費脣舌的想法,也不想聽她什麼臨終遺言。
“呸,活該!”
人羣裏不知是誰先罵了一句,接着又有人朝秦氏扔石頭。見林國公一臉漠視,下人們似是要爲他出氣一般,愈發大膽起來。
秦氏和胡大夫都中了招。有鋒利的更是割傷了秦氏的眼角。血水混着淚水滴落,秦氏卻突然猛瞪開眼,坐起身子,驚懼地四下張望。
她剛剛,聽到了什麼?
被她這詭異的舉動唬住,圍觀的下人們也都撤開了些。別是這將死之人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髒東西吧?
秦氏仍在左右尋摸。方纔,她是真聽到了有人在和她講話。那聲音飄飄渺渺,卻又清清楚楚。
“秦箏,你猜,是誰來送你最後一程了?”
秦氏的嘴被死死堵着,驚叫不出,但眼裏已然寫滿了恐駭。
林婭熙?!她不是早已經死了麼,死在亂葬崗的?自己此刻爲什麼還能聽見她的聲音?難不成是她死得太冤,所以一直在奈何橋邊等着索她的命?
秦氏的雙腳往後猛蹬。她想逃,可那聲音卻如影隨形,彷佛能鑽進她腦子裏一般。
“哈,原來你這樣的惡人也會怕啊?在你毒死林婉卿和柳姨娘時,你可曾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在你編造假命格,再買通刑部獄卒,要置我於死地時,你可曾動過惻隱之心?!
還有爲你和林婉蓉背鍋的花蓉嬌花家,雲想·花想一案裏破落的梅家,以及那些爲你的心狠手辣而白白送死的奴婢,侍衛們。”
遠處,和她傳音入密的林婭熙冷笑。
“秦箏,你的確是該怕了。他們可都在陰曹地府裏盼着你呢。”
秦氏在籠子裏翻來滾去,嚇得只能嗚嗚叫。
林婭熙忽又好心地說,“哦,我差點忘了。用不了太久,林婉蓉也會下去陪你的。這樣,你們一家三口不就可以團聚了?而我會在這陽世間,摟着她最心愛的男人,過她最想要的人生!”
秦氏猛搖着頭,任血淚糊了她一臉。
陽世間?那小賤人居然還沒有死?!怪道近來異事連連,到頭來竟都是有她在後面搞鬼。
林婭熙像是看透了她。“對,你猜的沒錯,都是我做的呢。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啊?我好心讓你做個明白鬼,你死也該瞑目了。”
秦氏驟然看向林國公。她就是死,也要將這一切全都抖落出來!林婭熙還活着,天元的禍國妖姬還活着!
然,對她的厭惡令林國公懶得再多看她一眼。“管家,下水吧。”
“是,老爺。”
管家一聲令下。先前擡二人來的小廝們一左一右,拎起豬籠就往湖心小橋走去。
胡大夫已是泣不成聲,而秦氏卻還死死瞪着林國公。她不甘心,不甘心讓那個小賤人笑到最後!
“一,二,三!”
小廝們喊着口號,在數到三時齊齊撒手。
撲通!撲通!
圈着秦氏和胡大夫的兩隻豬籠應聲入湖。石塊的重量,加上二人的體重,籠子只咕嘟了幾下就沒進去了。
冰冷的湖水有如一隻足以吞納萬物的怪獸。水面上只浮起了一串氣泡,眨眼間,復又重新歸於平靜......
秦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