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幾人方纔還未多留意,這會聽見這個稱呼,都紛紛將目光投向莫瑾芸的身後。林婉蓉再想隱藏已是來不及。

    眼神交匯的瞬間,大家便明白過味兒了。莫瑾芸邀她們來,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二皇子府上的林氏,莫不就是......前國公府嫡女,林婉蓉吧?”

    另一人隨即更正她道,“哪裏是前國公府嫡女?你想認,國公爺可未必肯呢。該說是冒牌嫡女纔對。”

    起頭的小姐連忙捂住嘴。“呀,怪我說錯話了。秦氏那般風流成性的女子,竟還黑心地讓國公爺幫她養了十幾年的孩子。聽說她被沉塘,可真是大快人心。”

    “沒錯。連個市井村婦做出此種齷齪來,都要被世人唾罵和不齒,何況堂堂誥命夫人呢?這件事的影響可太差了,簡直是給天元的臣子女眷們抹黑!想想都叫人氣憤。”

    “有秦氏的恥辱在前,咱們今後更得恪守本分,以身作則了。”

    瞥了一眼垂眸不語的林婉蓉,莫瑾芸笑道,“大家先消消氣。林氏,你在本妃身邊調教了幾日,規矩也該學會了。那便由你爲貴人們奉茶吧。”

    林婉蓉深吸一口氣,從倩寧手上的托盤裏接過熱茶,送去給右手位的小姐。

    那人卻是連看都不看她,哼了一聲便扭過臉,鼻子揚得高高的。

    林婉蓉指甲都掐進了肉裏,又走去下一位貴女身前。

    “你是啞巴嗎?連個最基本的請字都不會說?”

    貴女又一擺手。“算了算了。我也懶得跟你計較。”

    第三名千金說話就更直接了。還未等林婉蓉的手碰到茶杯,她便道,“倩寧,還是由你遞給我吧。我嫌髒。”

    清傲如林婉蓉,這一句髒可謂誅心。真要比打她一千下嘴巴還疼!滾燙的眼淚滑落,她漲紅着臉,驀地擡頭。

    “你,你們這羣僞善的小人!當初對我阿諛奉承,百般討好,現在翻臉就不認人了?如此難看的嘴臉,我才嫌你們髒呢!”

    莫瑾芸喝道,“住口!林婉蓉,你一個賤妾,居然還沒學會擺正你的位置?”

    “就是。我們當初也想真心與你交好,可你呢?愛答不理的,使喚我們就跟使喚下人一樣!第一才女了不起啊?若不是仗着國公府和羽妃娘娘,你配嗎?”

    有了這第一槍,貴女們立即翻起了舊賬。

    “有一次,我滿心歡喜地送了一條繡帕給你。我女紅是不算好,但不管怎麼說,那也是一片心意。你倒好,當着我的面是捏着鼻子收下了,可回頭就掛在了粗使婆子身上!”

    “還有那回踏青,當時好些個公子小姐都在。我作詩排在末尾,本就失了面子,你還硬要我幫你去摘那樹上的桃花。說什麼我個子高,桃花釀就要有靈氣的妙人摘了纔好喝。

    我也是千金小姐!憑什麼就爲了能讓你喝上一口桃花釀,我就得登高爬樹?”

    “還有還有!十二歲那年,我與你交心,說我暗暗喜歡上了楊將軍的嫡次子。他是比不得晉王尊貴,可也不是什麼不堪之人。

    在我面前,你將他好一通貶低。之後不久,又讓我聽見有人說我眼光差。我當你是朋友,纔將心底的祕密說給你聽。而你呢,卻把我當成笑話耍!”

    幾人越說越激動。看着林婉蓉紅一陣白一陣的臉,莫瑾芸冷哼。

    “林婉蓉,你能有今天,真的不虧。我們當中,哪一個不是被你呼來喝去的?你處處都掐尖要強,毫不顧及他人的感受,也就休怪他人無情了。”

    “我......”

    這便是莫瑾芸要她認清的現實了吧?林婉蓉一時失語,沒想到自己如此不得人心。彷佛事到如今,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投注在身上的目光道道冰寒如錐,林婉蓉再也待不下去了。她飛快地衝出院門,只留給衆人一個狼狽的背影。

    倩寧還要去追,被莫瑾芸擡手攔住了。

    “不用追了,讓她走。”

    “對,快叫她走吧。我們姐妹敘話,她在這也是礙人眼。”

    跑出去的林婉蓉腦子很亂。就在剛剛,那些她熟悉的面孔上,滿是陌生的憎惡和不屑,好似她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再沒有人會關心她,在乎她了。就連曾經所謂的閨中好友情都是一場虛假的繁華。而當繁華落盡,等待她的,唯有恨......

    林婉蓉受了刺激。她彷徨無助。她懷疑一切。

    一個人在偏僻的角落轉了許久。從跑到走,再從走到挪,終於是在日落之前,回了毓萃院。

    暖玉也才從浣衣房裏回來。自從林婉蓉被貶爲賤妾,她也被莫瑾芸安排去了洗衣服,做着最下等的粗使活計。總沒有主子在外,她閒着的道理。

    暖玉上前,一手扶住明顯已經搖搖欲墜的人。

    “莫瑾芸那個挨千刀的,又對小姐您做了什麼?!”

    林婉蓉拍拍她的手,露出一抹慘然的笑來。“我沒事的。暖玉,你忠心耿耿照顧我這麼些年,辛苦你了。”

    暖玉一怔。小姐從來不說這種話,今兒個這是怎麼了?

    “小姐說什麼呢?誠心誠意伺候小姐是奴婢應盡的本分,不辛苦的。”

    林婉蓉聽得鼻頭髮酸。“怎麼會不辛苦?我而今到了這步田地,也是皇子府裏的奴才了。別人早都舍我而去,唯有你還不離不棄。以後也別叫我小姐了,就叫婉蓉吧。”

    暖玉侷促道,“那如何使得?小姐一日是奴婢的主子,便終身都是。先不說這個了,您看着臉色不大好呢。上回楊大夫來,開的藥還剩了一些。奴婢就去給您再煎一服。”

    林婉蓉斂下眸子。“沒事。我也就是在莫瑾芸那出了汗,回來的路上又吹風凍着了。躺下歇一會就好。暖玉,你去幫我打點熱水來吧。我想洗個臉。”

    “誒。那奴婢這就去燒水。”

    坐在寬大的屋子裏,林婉蓉內心空蕩蕩的。

    暖玉很快就端了銅盆回來。沒有用人幫忙,林婉蓉自己仔細洗過後,便坐去妝臺前。她拿起眉黛,看着鏡中略顯黯然的臉,一點一點認真地描摹。

    暖玉不禁詫異。小姐不常化妝的,特別現在又這麼晚了。

    “小姐,您是還要出去嗎?”

    放下螺子黛,林婉蓉又在雙頰上淡淡掃起了腮紅。

    “不。等會用完晚膳,你去將宋奕昕請過來吧。就說......我很想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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