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時末,福公公正在皇帝寢殿內,急得團團轉。

    宋楚嘯隔三岔五會去見羽妃這事,他知曉。溫存完,偶爾留宿也不是沒有過。但如今日這般就快遲了早朝的,還是頭一次。

    爲免招人眼,皇帝每回都在安寢後,留下他來掩人耳目,再一個人沿着地下密道過去。福公公明白,皇帝這是中規中矩的君王日子過久了。找找刺激,也是一種情趣。

    窗外,晨曦初現。

    再有兩刻鐘,文武百官就該陸續進殿。有聾啞宮女在外看着時辰,最晚這時候也該回了啊。

    福公公又轉了兩圈,最終還是決定親自跑一趟。將一干內侍都屏退出去,又命兩名信得過的心腹守好門,他這纔打開書架後隱藏的暗道,朝冷宮而去。

    福公公一到,便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陛下呢?”

    聾啞宮女也正發愁呢。見着來人是他,立刻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她喉嚨中斷斷續續擠出難聽的音節,手也跟着不停地比劃。

    只看了個大致,福公公便不由皺緊了眉。聾啞宮女是說,門被人從裏面鎖住了,她試過幾次都推不開。

    “昨夜可還有誰來過?”

    想到宮女又聾又啞,問了也是白問,他索性走上前去叩門。“皇上,皇上您起了嗎?奴才該服侍您更衣上朝了。”

    宮女聽不見,只能通過觀察福公公的表情來判斷。而福公公耳朵貼着門,裏面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加重力道,連續又敲了幾下。“皇上?皇上?”

    迴應他們的仍是一室沉寂。

    福公公心裏一個咯噔,一股不好的預感直直竄入腦海。若是皇帝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這貼身伺候人的也別想好了。思及此,他卯足了勁,開始大力踹門。

    外頭的石門都有機關控制着,林羽兒動不得手腳。但裏頭一層的木門卻是可以上閂的。

    被逼急了的福公公這會力氣大得驚人。他接連踹了有十來下,愣是將門閂從中間踹裂開了。緊接着,室內猝然闖入視線的場景,令二人的呼吸都滯了幾秒。

    只見,宋楚嘯的頭斜倚着靠背,雙眼半睜,看向門口。嘴角邊幾道乾涸了的血跡,令他神情看上去分外猙獰。桌子上趴着的羽妃卻是面容安詳,閉着眼睛的樣子更像是睡着了。

    福公公先一步緩過神來,仍存有一絲僥倖地近前試探。當他哆嗦着伸出食指時,最先嚇到他的不是已經不存在的氣息,而是皇帝身體的僵硬。

    福公公撲通跪地。“陛下!陛下您醒醒啊?!老奴來遲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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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元皇宮,金鑾殿。

    朝臣們依文武,列兩縱列站好。臨近有相熟的都不免在底下竊竊私語。因爲,他們今早已等了快兩炷香了。

    “陛下遲遲不現身,該不會是龍體欠安吧?”

    “我覺着不像。若只是抱恙,福公公早該通傳了,豈會平白惹人猜疑?陛下向來勤政,從不可能無故缺席早朝的。怕不是臨時出了什麼岔子?”

    “難不成......是後宮?可自打羽妃薨逝,也沒聽說妃嬪中又添了哪位新人啊?”

    第一排着蟒袍的男人只側頭掃了一眼,大殿內的嗡嗡聲當即收音。

    “誒,不說了不說了。就算晉王新婚燕爾心情好,咱們也不能太得寸進尺了。”

    有甜甜的愛情滋潤,宋楚煊這些時日可謂是春風得意,倒也沒興趣修理哪個不長眼的。

    他現在只想每天把該履行的義務盡了,然後回府摟着小嬌妻,做什麼都好。一想起林婭熙晚間小意討饒,白天呼呼大睡的嬌氣模樣,男人的脣角便止不住上翹。

    就在大臣們面面相覷之時,福公公躬身走了進來。看起來與平時別無兩樣,只頭埋得很低,叫人辨不清楚神色。

    他快步走至男人身側。眼下他能夠想到,有分量又鎮得住場子的也唯有宋楚煊了。

    “晉王殿下,可否請隨老奴借一步說話?”

    福公公是皇帝近前的老人兒,一言一行代表着的也都是皇帝的意思。

    宋楚煊略一頷首。“走吧。”

    衆大臣想看,卻又不敢看,只得垂首送二人離開。

    一進偏殿,福公公頓時跪倒在地,聲音哽咽道,“王爺,大事不好了!陛下......陛下他......”

    宋楚煊這才瞧出他雙眼紅腫,顯然是哭了有一陣子了。“陛下如何了?快說!”

    “陛下駕崩了!嗚嗚嗚......”

    饒是沉冷淡定如宋楚煊,也被這一重大消息給驚到了。男人劍眉緊蹙,鳳眸犀利如刀。

    “此話可屬實?福公公當知曉,訛傳皇帝安危的嚴重性。”

    “老奴絕不敢有半句虛言啊。老奴也是在兩刻鐘前纔剛剛發現的。知道後的第一時間便立即來找王爺主持大局了!”

    宋楚煊頓時聽出了些許不對勁。“皇上是染了何種病因?還有出事時,公公竟沒有伴於左右?”

    福公公匍匐在地,一整個人都戰戰兢兢的。

    “回,回王爺,茲事體大,老奴不敢擅作主張,傳御醫入內查驗。但初步來看,該是......由中毒所致。”

    “中毒?福公公有話還是一併說了的好。否則,皇帝的喫食裏能被人悄無聲息地下毒,作爲御前總管,你恐難辭其咎。”

    皇帝不僅留了羽妃一條性命,還計劃着藏一輩子這事是如何都瞞不住了。

    福公公重重一磕頭。“是。對陛下用毒之人乃曾經的羽妃,林羽兒。因皇上顧念舊情,遂在林家斬首當日,命老奴換了給羽妃宮中送去的鴆酒。

    等到大家都以爲她香消玉殞時,老奴又連夜將人運去了冷宮地下的一處密室裏。她在那恢復了這幾月,身體已經漸漸好轉。

    皇上對她仍餘情未了,每隔幾日便會前去看望,且多不讓老奴跟隨。而皇上昨夜正是去了林羽兒那,今早才......”

    一想起皇帝死時的慘狀,福公公抽噎着又說不下去了。

    宋楚煊怒斥。“糊塗!荒唐!林家被滅九族,那林羽兒豈會善罷甘休了?她人呢?”

    沒能夠及時勸阻皇上,福公公自知有罪。他蜷縮着脖頸回道,“林羽兒已經畏罪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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