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煊斂下鳳眸,揉了揉突突發疼的太陽穴。

    皇帝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兄長。而親情之外,二人亦有着相輔相成的君臣關係。

    雖在林婭熙一事上鬧過一場後,皇帝對他有所忌憚。可宋楚煊除了據理力爭,卻從未有過不臣之心。現如今,他僅剩的最後一位血緣至親也去了。男人難免一時陷入傷悲。

    滿朝文武還在大殿上候着。福公公抿了抿脣,小心翼翼地道,“陛下駕崩之事......該如何處理,還請晉王一力裁奪。”

    宋楚煊回神。是啊,時間寶貴,現下並不是他能夠傷懷悼念的時候。

    “夜鷹,去調令皇宮周邊所有的禁衛軍,將金鑾殿全面封鎖。沒有本王示下,任何人不許踏出半步。”

    夜鷹忽而從樑上現身。“是,王爺!”

    福公公驚詫不已,猜不透晉王這般是想要做什麼。輔佐天元江山的權臣們悉數都在。一旦被軟禁於此,晉王若要奪權,無人能攔得住。

    但,依他對宋楚煊這些年來的觀察,他應該並不屑於帝王之位纔對。否則,早幾年坐在龍椅上的便是眼前這個男人了。

    福公公側面試探道,“王爺可需要老奴先向諸位大臣傳句話?”

    宋楚煊睨着他。“不必。公公只需將陛下的遺容整理好,送回寢宮。再命人將太醫院謝院正請至大殿即可。餘下的本王自會處理。”

    福公公只聽出了晉王這是要換個好聽點的死因給皇上。至於政權要如何交替,又要交替給誰,他仍是一無所知。

    宋楚嘯死前正值壯年,未立太子,也未留下遺詔。歸根到底,天元乃宋氏江山。只要還姓宋,換到哪位子弟手裏便都與他無關了。

    “是,老奴這就去辦。”

    在死因這一點上,福公公確實猜對了。天下事,身後名,對於一位帝王來講同等重要。宋楚煊不願兄長留在後世青史上的,竟是個糊塗蛋,癡情種的名聲。

    遇人不淑的愛情不過是場一廂情願。早在幾月前,林羽兒就已是個死人。沒必要再給世人,關於她和林家的談資了。

    男人大步跨出殿門,腦子裏卻在盤算着接下來的硬仗。

    皇帝駕崩乃國喪,萬民素縞,舉國哀悼。但此刻,殿中臣子們最關心的卻無疑是新君人選。

    宋楚嘯沒有嫡子。而長子宋奕昕的一條腿已經殘廢,且他的擁護者中有不少也倒戈去了四皇子一邊。要想問鼎皇位,幾乎是沒可能的了。

    至於尚未成年的年幼皇子們,其生母在後宮裏都是籍籍無名,遑論前朝?因此,下一任新帝只能從長跟嫡都不佔的四皇子宋奕宸和五皇子宋奕楓中間出......

    待他重新步入金鑾殿時,大臣們也明顯察覺到了不對勁。望着殿外一層層佩刀的御林軍,衆人心下都開始惶惶不安。

    晉王因新婚而染上的人間煙火氣不再,反倒是令人膽戰的殺伐冷戾又回來了。在絕美的容貌和絕對的實力下,在場許多人都不禁瑟瑟發抖。

    一名言官溫聲問道,“晉王殿下,聖上他龍體無大礙吧?今日若沒什麼要緊事,就不打攪聖上休息了。微臣以爲,不如讓臣等先告退。回去後用摺子上表,也是一樣的。”

    宋楚煊漠然無視了他,只繼續朝前走。

    見軟的不行,又有一名武將出列。“晉王這是何意?讓御林軍將臣等團團圍住,還不許人出去。這事,陛下知道嗎?”

    聞言,男人駐足,側眸望過來。說話的七尺漢子竟被他盯得後退一步,周身汗毛倒豎。

    宋楚煊輕嗤。“不知道。”

    等他走開了段距離,一名年邁的老臣纔敢出言質問。

    “陛下人呢?該不會是跟吾等一樣,也被晉王軟禁起來了吧!晉王此般行事,絲毫不顧忌爲臣之道,究竟意欲何爲?”

    “是啊晉王。臣等也是關心陛下安康。如若可以,還望晉王能夠告知一二。”

    仗着前面人多勢衆,後排的官員中有人冒出一句。

    “晉王這分明是要徹底控制住我們。如此一來,若是陛下真有個差池,旁人想救駕都來不及!”

    此言一出,衆人腦海裏都立刻蹦出了逼宮二字。

    難道說,晉王隆重迎娶熙公主,跟兩月來的寬容大度俱是假象?而其根本目的竟是叫人放鬆警惕。趁着林國公野心敗露,皇帝視線被轉移之時,晉王再給出最致命的一擊?

    可是,若晉王要爭,需要這般絞盡心力麼?無論謀術,還是軍權,晉王在天元國無疑都是最強有力的。

    一時間,羣臣猜疑紛紛,卻也摸不準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楚煊一步步走上白玉階,距離那個位置越來越近。

    臆測似乎得到了印證,臺下人的面色愈發難看。就連最精於權術的莫丞相和閣老們也不由皺眉。

    作爲臣子,眼睜睜看着他人坐上龍椅而不制止,那是不忠。可這人又偏偏是令他們無比懼怕的宋楚煊......

    “八皇叔!”

    宋奕宸最先忍不住了。

    男人正上到最高一級臺階,經他這一喚,居然迴轉身,以松柏之姿站着,睥睨朝臣。

    只見,他脣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那是蔑視,也是驕傲。他若想要這天下,何需一個高度和一把椅子來決定?

    就在這時,素日不用上朝的宋奕楓也隨夜狼進了大殿。在沒有搞清楚皇叔叫他來的用意之前,他隨意找了個位置,站在文官隊末。

    後腳,謝御醫也氣喘吁吁地趕到了。他跪在殿中央。

    “微臣參見晉王,參見四殿下,五殿下。”

    “嗯。謝御醫既然來了,那本王也可以向文武百官宣佈這則噩耗了。陛下他已於今早卯時......駕崩。”

    男人掃視四周,一字一頓,艱難地公佈了宋楚嘯的死訊。聲音裏被注入內力,將其中的沉痛翻倍擴散開來,擊打着每一個人的神經,再久久盤繞在大殿上方。

    朝臣們鴉雀無聲,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一時震得講不出話來。許久之後,很多人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晉王他......剛剛說什麼?”

    “皇上年富力強,如何會一覺醒來就......就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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