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兩人快要累到虛脫,便直直倒在了旁邊草地上歇息。
“春秀,你想家嗎?”她問。
春秀一怔,望着天空遲遲不語。良久,緩緩道,“婢子沒有家。”
陽光下,葉知秋扭頭看她,她的眼裏分明還盈着淚花。
她有些歉意,“對不起,我……”
春秀輕輕搖頭,默默閉上眼睛將那些不值錢的眼淚小心翼翼收進回憶裏。
樹蔭下,一陣風襲來,吹得人酥酥癢癢十分愜意。都說疲倦的人好睡覺,很快兩人便伴着微風睡着了。
夢裏,葉知秋彷彿回到了新代,看見了她的爸爸媽媽。
從不下廚的爸爸進了廚房,然而整張臉再沒了對生活的熱情。媽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可她全程都在抱着她的相片哭個不停。
他們看似都有事可做,可眼裏沒了光,一切行爲都好似在行屍走肉一般。
那就是她的家,她最思念也是最想回去的地方。可它現在好像沉睡了一般,是灰色的,是無聲的。
像深淵一樣,只剩無法凝視的恐懼。再沒了往日的歡聲笑語。
“少夫人,少夫人你醒醒。”
葉知秋被春秀叫醒時兩隻眼角還掛着淚珠。
見狀,春秀有些擔憂道,“少夫人,你怎麼了?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這是噩夢還是好夢,恐怕葉知秋自己也不知道。
“沒事,我進屋洗把臉就好了。”
說着葉知秋轉身回了屋,再出來手裏不知何時多出一把鬱鬱蔥蔥的菜苗來。
“少夫人,這是什麼?”春秀滿臉的問號。
葉知秋揚了揚手裏的東西,一本正經科普道,“這是藤藤菜,是一種生長快、營養價值高、可反覆採摘的一種蔬菜,因其內部爲空,所以也可喚作空心菜。”
春秀疑道,“藤藤菜?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過?”
“你當然沒聽過,這是我啊娘老家纔有的東西,我好不容易纔託人捎了一把過來。”
沈沁並非柳縣人,聽聞是十幾年前從金城一家大戶人家逃婚至此。有了這層關係,那些新代來的“不速之客”便都有了源頭。
聽此一說,春秀便不再生疑,協助主子將菜苗一一種進了土裏。
乾溼合宜的土地上很快便生出更多清油的藤芽來,滿地的綠,無疑給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帶來了一絲希望。
這天傍晚,喫過晚飯,村民們正坐在壩子裏乘涼。
村長來到幾位組長面前,“鐵蛋,長富你們幾個進來一下,少夫人給咱們開個會。”
開會,葉知秋教給他們的新詞。村民們窮是窮了點,可接受新鮮事物的悟性已然比之前高了很多。
村長一招呼,幾位組長立馬起身跟在村長身後進了屋。
“少夫人,人都到齊了。”村長道。
葉知秋站起身來,對幾位組長鞠了個躬,“這段時間幾位組長辛苦了。”
劉嬸趕緊上前攔住她,“少夫人,你可千萬別這麼說。我們自個給自個建村子,哪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長富連連點頭,“對,劉嬸子說得對。要說辛苦,也是少夫人您做辛苦。又出點子又出力的,都叫我們這些個男人沒臉了。”
鐵蛋是個直腸子,索性屁股一坐,直接問了,“少夫人叫我們來是有何事?”
葉知秋看了一眼村長,村長立即心領神會打開手中賬簿,“這次開會,我們一來是總結一下磚窯瓦窯的進展,二來是少夫人就修建一事給我們提出指導。下面開始公佈數據。”
“……據統計,這次我們磚窯共產出一萬三千五百塊磚頭,瓦窯共產出六千八百三十五塊瓦片。此外還有些廢磚廢瓦我這兒就不做詳細彙報了。”
“沒想到短短几天時間,咱們村竟造了這麼多。”
“那是不是就是說我們可以蓋房子了?”
組長們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這不僅僅是他們這段時間的成果,更是他們對生活的希望。
見他們高興,葉知秋自然也是高興的,“對沒錯,現在的建材已經足夠,剩下的就是建房子了。”
說着,葉知秋開始教他們如何運用磚塊瓦片修葺房子。不同於之前,這次她沒有分開傳授,而是讓組長們一起學習。
她一邊演示一邊解說,遇到難點重點便停下來反覆演練,直到組長們都學會。
她放下平鏟與磚頭,拍拍手裏的灰土,“各位都記住了嗎?”
“嗯,少夫人放心,咱們都記住了。”組長們紛紛點頭。
想她堂堂蘇家少夫人,竟跑到他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來喫苦受累。組長們除了羞愧,更多的則是感動,看她的眼神不自覺多了一絲敬意。
“對了,村長,我還有一事交代。”葉知秋說着,讓春秀從旁邊布兜裏拿出幾株植物來。
她指着其中一串開了花的藤蔓道,“這是金銀花,可爲茶爲藥。其功效主要是清熱解毒,主治溫病發熱、熱毒血痢、癰疽疔毒等。”
說完又拿起一塊木頭和一串樹枝。
“這是老蔭樹,別小看了它,它可不是一塊普通木頭。將其沸煮便爲茶水,茶汁呈紅褐色,不僅可入藥作清熱解毒用,還能生津解渴,最重要的是還可以做茶泡飯。”
“這樹從樹幹到枝葉均可爲茶,多生長在高山密林之間,若是尋得一棵,夠整個村子喝好幾個月呢。”
“還有這些……”
葉知秋一一介紹,村長一字不落的全記在了本子裏。
“這些都是好東西,我看附近山裏也都有。修造房屋這段時間村長可組織一些村民上山採摘。不僅可以自用,還可上街賣了換錢亦或是換些生活用品。”
村長連連點頭,激動得手都在顫抖,“少夫人,您可真是我們葉家村的救命恩人啊。”
這段時間他一直愁房子修好後,各家各戶家徒四壁。連口鍋都沒有該如何生活,如今有了這些“茶葉”,生活也就有了出路。
外面壩子裏,孩子們自由自在的嬉鬧。
大人坐在一起有閒聊的、打盹的、搖着蒲扇閉目養神的,還有哄着小孩睡覺的……靜謐的四周不時傳來幾聲蟲鳴鳥叫,安靜而祥和。
——
蘇府。
林晚晚一路哭着跑回了月影軒,一推開門,拿起剪刀就朝畫卷刺去。“爲什麼要這麼對我?爲什麼?”
丫環婆子見狀趕緊上前阻攔,“小姐你冷靜點。”
“是啊小姐,你這樣不但解決不了事情,反而還會落人口實。”
林晚晚傷心過度,哪裏聽得進去這些。死活不肯交出剪刀,使出渾身力氣也要將這些畫毀了。
“你們叫我怎麼冷靜?蘇府的下人敢頂撞我,難道就連你們也要忤逆我嗎?”
丫環彩瑩死死握住剪刀,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婢子不敢,婢子從小沒了爹孃,是小姐給了婢子一條生路。彩瑩發過誓,這輩子唯小姐是從絕不敢忤逆。”
彩瑩的話好似有些效果,林晚晚聞言止住了哭聲,只掛着兩行清淚楚楚委屈。
見她消停了下來,彩瑩趕緊給旁邊的嬤嬤遞去眼色,嬤嬤心領神會趕緊擡腿出門而去。
卻不想嬤嬤前腳剛走,林晚晚後腳便逼着彩瑩毀掉畫作。
只見她指着畫卷冷嗤道,“好你不是唯我是從嗎,那我現在就命令你,把這些礙眼的東西統統給我毀掉。”
彩瑩自是不肯的,“小姐你這又是何苦呢?且不說這些畫名貴珍稀,若真就這麼毀了,就是薛公子那你也不好交差啊。”
“交差?”林晚晚彷彿聽了個笑話,仰天長笑起來,笑得自傲而又苦澀,“就薛冠玉那種貨色,也配得到本小姐的畫作?毀了豈不更合我意。”
她之所以答應給薛冠玉作畫,無非是父親再三央求。
她本以爲回到蘇府,重新提起畫筆,她的蘇楠哥哥便能回到她的身邊。然而她錯了,到頭來卻是他連瞧都不想瞧上一眼。
想當年,不管她畫什麼,他都覺得妙趣橫生。如今,她的畫工已經爐火純青,可他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