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秀見了行禮,“老夫人。”
葉知秋雖然胃裏一陣倒騰,但見了長輩該有的禮節卻不能少,禮道,“祖母。”
老夫人笑呵呵的上前扶住她,“快起來,起來。”
葉知秋作狀要吐,老夫人趕緊讓翠蘭拿來痰盂。
問道,“孩子,是不是感覺很難受心裏直犯惡心?”
葉知秋一邊乾嘔一邊點頭,皺着眉頭趕緊揮手讓春秀把東西拿下去。
老夫人滿意地笑着,讓春秀撤下了羹湯。
漱了好幾次口,好不容易緩和了些,然而一聞到屋子裏還沒散去的蛇湯味,又開始一陣犯惡心。
吩咐春秀把窗子打開後,才稍微好了一點。
她吐得越厲害,老夫人的心情就越好,看她的眼神也越發寵溺。
“楠兒呢?怎麼一大清早不見他人?”
蘇楠?
葉知秋頓時想起昨天夜裏的所見所聞,莫不是到現在還沒回來。
遮掩道,“相公他……”
老夫人覺察到她臉上的不對勁,盯着她眼睛等答案,“他怎麼了?”
葉知秋擅於用微表情識破別人謊話,可自己卻不善說謊。
見她久久回答不出,老夫人急了,“你們同吃同住的,怎麼會不知道他去哪了。你老實告訴祖母,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春秀突然回想起,早上撞見過少爺。接話道,“回老夫人,婢子方纔看見少爺帶着秦浩出去了。”
“出去?去哪了?”
春秀神色突然有些緊張起來,好半天才鼓足勇氣道,“往……往後山方向去了。”
後山有個練武場,是以前出鏢時蘇青山常年訓鏢師的地方。後來蘇楠生病、蘇青山入獄,蘇家便解散了鏢師。
練武場也就荒廢了下來。
老夫人以爲自己聽錯,重新問道,“你說哪?後山?”
“嗯。”春秀低着頭不敢看老夫人眼睛。
“祖母,你找我?”
這時,門外蘇楠突然持劍回來。
老夫人瞬間冷了臉,訓斥道,“還知道回來?你可知你媳婦現在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可你看看你都在幹些什?”
說着看了一眼他手裏的劍,慍怒道,“若是出了差錯我繞不了你。”
說來蘇青山年輕時候有些本事,是柳縣有頭有臉的鏢師。可自十七年前那件事後,他便一心只求安定,遠離江湖紛擾。
當然,也不希望兒子捲入江湖。便只教了他些皮毛功夫,以防身之用,奈何蘇楠天賦不錯,加上勤學苦練,倒是比預想的要高出許多。
無非受了點風寒,她自己又懂藥理,又何來需要他的照顧?
他看她的眼神,隱忍着一絲不快。
葉知秋知道他大抵是誤會自己在背後告他黑狀了。
想到昨晚被他一刀兩斷的老鼠,葉知秋慌忙避開他的眼神,不敢看他。
這男人心狠手辣,武力值又高,絕對不能和他硬碰硬。至少在沒有找到他的軟肋時,決不能與他鬧翻。
討好道,“祖母,大丈夫志在四方,而且相公習武對他病情的好轉十分有幫助。我這邊有春秀就夠了。”
春秀趕緊幫腔道,“老夫人放心,婢子一點會照顧好少夫人的。”
可這畢竟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她就算是長輩,卻也少不了是外人,便沒再多加干涉。
轉身看向蘇楠,聲音平和卻藏着怒意,“你又去後山了?”
蘇楠看了看葉知秋,眼裏涼意更甚。
一旁的秦浩趕緊跪下,“老夫人,是小人擅作主張非要帶少爺去的,錯在小人,老夫人要罰就罰小人吧。”
老夫人是聰明人,一聽便知他說的不是真話,即道,“我老是老了,可還沒有老糊塗。楠兒啊,祖母不止一次跟你說過,後山那地方不能去,不能去,可你怎麼就不聽呢?你這是想氣死祖母嗎?”
說着老夫人突然咳嗽起來。
葉知秋和蘇楠幾乎同時上前,卻被蘇楠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老夫人緩過氣來,立即道,“來人,傳令下去,從今往後不準任何人再踏入後山半步。”
送祖母離開後,蘇楠直接回房拿了東西要走。
“你去哪?”她問。
“書房。”
看來他是真生她的氣了。
也好,他要是留在自己眼前,他還真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中午,葉知秋本來想睡個午覺,可怎麼也睡不着,索性起身看起了醫書。
古代的醫術晦澀難懂,字體句式和新代有着千差萬別,好在她上次進時代學堂時,問老師借了一本古文字典。
微風習習,睏意漸起。
葉知秋感到好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她來到後山。
後山僻靜荒蕪,陰森冷寒,好似被一團巨大的迷霧籠罩着,任烈陽照射,也無法驅趕裏面的陰霾。
她順着之前的記憶,不知不覺來到了那座廢棄的宅院。
正準備進去,一陣陰風來,她突覺後背一涼,轉身一看,蘇楠正站在她的背後喚她的名字。
他的聲音破天荒的輕柔,像遠古的呼聲,“知秋,別去。”
那一刻,男人的出現好像屏蔽掉了她全部的意識,她溫順聽從,順着他的聲音一步步退了出來。
然而就在這時,另一道聲音突然出現,打破了此刻的溫馨寧靜。不斷召喚着她,“知秋過來,過來。”
她緩緩轉身,當看清來人時,目光霎時頓住,意識瞬間回籠。
她回頭看了一眼剛纔的男人,再看了看眼前的男人。
腦袋瞬間宕機。
兩個蘇楠??????
同一時空,同一地點,同一時間……
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聲音,甚至連穿着表情都是一樣的。
一個道:“知秋,別去,我纔是蘇楠……”
另一個道:“知秋,過來,我纔是蘇楠……”
“知秋,過來。”
“知秋,別去。”
……
兩道聲音互相排斥又互相形成,交織纏繞,像兩道被幹擾的電波一樣,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大聲地傳入到她的耳朵裏,擾亂着她的心智。
她的腦袋嗡嗡作響,彷彿隨時都會爆炸。
她使勁抱住腦袋,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然而就在這時,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突然開始一點點腐爛、剝離。
像老房子灰暗的過道,正不斷掉落的牆漆。
恐怖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