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邊,村裏的婦人們三五成羣各自在河邊洗衣服。

    王蘭跟往常一樣,也端着腳盆來到河邊。

    沒多久,便陸陸續續有村民過來給她打招呼,“他王嬸,洗衣服啊。”

    “是啊。”王蘭一邊迴應一邊用棒槌使勁摧着衣服,揮汗如淋。

    上次經此磨難,她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加上腿疾,在河邊蹲上一會便會感到血液不通,一回去就要痛上好幾天。

    她只能快點將衣服洗完,早些讓腿獲得自由。

    這時,一起洗衣服胖女人,陰陽怪氣搭話道,“哎呀王嬸子,你真是好福氣,有尚文這麼好個孫女婿。”

    身邊的人也立刻道,“可不是嗎,你看看王嬸子喫的穿的哪一樣不比我們好。”

    “就是就是,不像我家那女婿,幫不上忙不說還成天就知道喝酒。一沒錢就往我這伸手要,合計我養了這麼大的女兒還得捎帶着養他個小子。”

    “誰說不是呢,我家那女婿要啥啥不行,成天就知道好喫懶做。前陣子不是他們村子毀了嗎,這帶着一家老小上門來要喫要穿的。不給吧,又怪可憐,給了吧,又跟個無底洞似的。現在像尚文這麼明事理重感情的人真是少了。”

    有人立即道,“得了吧,現在葉家村人人都住上新房,喫得飽穿得暖的,我看前陣子你家女婿沒少給你捎帶東西的。”

    說到隔壁葉家村,大家紛紛看向王蘭。

    有人陰陽怪氣諷刺道,“對了他王嬸子,如今大家擠破腦袋都想去你們村,你咋還跟躲咱們這來了呢?葉家村可是模範村,哪一樣不比我們強。”

    見王蘭不答搭話,身邊的人故意撐了撐那人的胳膊,“你少說兩句吧。眼下尚文馬上就要進京趕考了,這一去指不定就給高中個狀元回來,到時王嬸子豈不跟着風光。”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嘴裏雖明着抱怨自家人,可話裏話外無不在笑話王蘭賴在許家不走。

    王蘭活了這麼大半輩子了,什麼好賴話聽不懂。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能當什麼都沒聽到,繼續捶洗着手裏的衣服。

    如今兒子死的死,走的走,兒媳又瘋瘋癲癲跑出去沒個消息,最疼愛的孫女又入了獄。

    倒是那個掃把星活得人模狗樣兒的,聽村子裏的人說還在隔壁鎮子上開了個書坊,當起了掌櫃。

    可她就是寧願餓死,也絕不會去投靠她。

    其實她留在許家最重要的一個目的便是替葉璇看着許尚文,像許尚文這樣條件的人,哪一家有合適姑娘的不惦記着。

    她家璇兒如今入了獄隔得遠,她這個做奶奶的說什麼也要看着他,不讓有心人鑽了空子。

    “喲,尚文來了。”

    河邊,不知誰說了句,婦人們紛紛停下棒槌站起身,個個笑臉相迎。

    諂媚道,“賢侄,你一個大男人跑這種地方來作甚?”

    “就是就是,現在你馬上就要考試了,可不能來這些腌臢的地方,晦氣。”

    許尚文躬身九十度,規規矩矩行禮道,“尚文見過各位嬸嬸。”

    婦人們見狀咯咯咯的笑開了,“這哪使得,快起來,快起來。如今你可是我們村子裏的紅人,給我們行禮豈不折煞嬸子們了。”

    大家就等着他一舉奪魁,光宗耀祖,到那時村子裏的都是沾親帶故的,少不了要跟着沾光。

    “嬸子們說笑了。”

    許尚文紅着臉笑了笑,趕緊伸手去端王蘭面前的衣服,“奶奶,我都說了您腿不好就好生在家歇着,這些東西我來就行。”

    話音一落,一旁好幾個婦人立馬酸了,紛紛指責道。

    “這洗衣服天生就是女人的事情,哪能讓你大男人動手。”

    “就是就是。王嬸子,如今尚文馬上就要去金城考試了,你可不能把他給勞累了。”

    王蘭低着頭,豆大的汗水一顆一顆往下掉。

    心裏冷笑,嘴上卻道,“鄉親們說的是,如今尚文他娘病重在牀,這洗衣服的事本就該我做。放心,不會勞累了我家尚文。”

    她把“我家”兩個字咬得特別重,好似故意說給這些人聽的。

    身邊的婦人氣得橫眉冷眼,當即便繼續蹲身洗衣服。

    許尚文臉上始終掛着笑,儒雅之氣恰如春風般讓人心裏舒坦。

    只聽他柔聲道,“奶奶,別洗了快跟我回家喫飯吧。”

    說着,動手去扶她起來。

    然而他周身的寒氣嚇得王蘭一哆嗦,她害怕的避開他的眼睛,趕緊收起衣服準備離開。

    可許尚文說什麼也不肯讓她受累,執意去搶腳盆。

    爭執間,王蘭不小心對上對方兇惡的眼神,嚇得趕緊鬆了手。

    然而洗衣的婦人們卻並未看到許尚文眼裏的惡毒,只看到他搶活幹,勤快又尊老的一面。

    紛紛對王蘭露出了雖沒好氣卻又實打實的羨慕神情。

    王蘭拗不過,只能作罷,可臉上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只能怯生生的跟在他身後家去。

    一路上,她瘸着一條腿跟在他身後,謹小慎微,生怕惹了對方不高興。

    幾個月前,許尚文和母親搬到了許父生前留在村西邊的院子裏。

    說是爲了安心讀書,不被打擾。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然而轉過一片樹林就在快要到院子門口時,許尚文突然變了一副臉色。

    將手裏的腳盆砰地一下扔在了地上。

    王蘭嚇得一哆嗦,趕緊去撿。

    許尚文一腳踢在她的左腳,那裏有傷,王蘭一個不慎直接跪在了地上。

    只聽頭頂傳來惡狠狠地辱罵聲,“老東西,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出去亂說一個字,我分分鐘弄死你。以後洗衣服只能中午去。”

    中午太陽毒,河邊又沒有遮陰的地方,所以那個時候河邊一般沒什麼人。

    說完大搖大擺進了屋。

    王蘭跪在地上老淚縱橫,一件一件將好不容易洗乾淨的衣裳,重新拾回盆子裏。

    院子裏傳來男人凶神惡煞的怒吼聲,“還在那磨蹭什麼,想餓死我們娘倆啊。”

    聞言,王蘭匆忙起身,然而傷口處突然一抽搐,連人帶盆一起又撲倒在地。

    這時許母聽到外面聲音,從屋子裏出來查看。

    見此狀,連忙上前攙扶,“哎呀,這是怎麼了?”

    “娘,您別管她。”

    許尚文將許母攔下,不讓其上前幫忙,對着院子外再次咒罵道。

    “瞧你那沒用的東西,看什麼看,這麼點小事都幹不好,今天晚上的晚飯沒你的份。”

    許尚文說罷,領着母親進了屋。

    王蘭艱難起身,揉了揉受傷的腿,一瘸一拐進了院子。

    她來到廚房,看着一屋子冷鍋冷竈立即開始動手做飯。

    屋子裏,許尚文小心翼翼將母親扶到榻上休息,體貼道,“娘大夫說了您要好好休息,您身體不好,就別老下牀了。”

    許母坐在牀沿拍着他的手,勸道:“尚文啊,她好歹是你長輩,你可不能這樣對她。要是傳出去,別人該怎麼看你。”

    許尚文得意道,“娘你放心,當外人面我肯定不會這樣。現在外面誰不誇我是個重情義的好女婿,村子裏那些叔叔嬸嬸削尖了腦袋,就只爲讓我多看他們女兒一眼呢。”

    “真的?”許母聞言,眉梢一喜。

    盤算道,“尚文啊,娘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還等着抱孫子呢。你要是在村子裏看上誰家姑娘了你就大方跟娘說,娘給你做媒去。”

    許尚文聞言,涼了神情。淡聲道:“娘,我不急。”

    “怎麼能不急呢?”

    許母突然想到什麼,頓時換了臉色,慍怒道:“你莫不是還惦記那個女人?尚文啊尚文你是要氣死娘啊,那個葉璇有什麼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許家的門她是休想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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