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辭師太由人引着來到一處山洞裏。

    山洞裏透着絲絲寒氣,時有時無的還能聽到水流的聲音,言辭師太剛踏入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將身上的衣裳裹了裹,繼續跟着那人往裏面走。

    山洞裏很黑,石壁上每相隔一段距離便會點上一盞燈。言辭師太跟在那小嘍囉後面穿過一條條狹長而又曲折的道路,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這裏燈火通明,佈置講究。正上方最顯眼的地方掛着一塊牌匾,寫着“齊雲閣”三個字。

    若不是親眼所見,任誰也不會想到這蛇山裏竟藏着這麼大一個山洞。

    牌匾下是一把椅子,這椅子巍峨霸氣,堪比龍椅,讓人一看便知主人身份不俗。

    椅子再往下兩塊臺階是一塊平臺,平臺兩側設有兩鼎火爐,裏面騰飛出來的火苗將整坐山洞照得更加燈火通明。

    平臺正下方連着數不盡的石階,一直通向地面。石階兩側每隔五步便設有小火爐,兩排整整齊齊的小火爐就像鋼鐵戰士一般,守護着上方椅子主人的威嚴。

    言辭師太環顧一圈這偌大的山洞,目光一一掃過兩側牆體上的圖案,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山洞石壁巖正下方,一條造型優美設計獨特的水溝裏。

    想來這就是她進山洞時聽到的水流聲吧,只是沒想到這水流聲竟能傳達這麼遠。

    言辭師太盯着那水流瞧了半晌,卻始終只見流出,不見流進。

    源源不斷的流水,卻瞧不見水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言辭師太心裏正疑惑,一道影子突然從眼前快速閃過,身邊的小嘍囉見了朝正上方立馬跪地稟告,“閣主,人已帶到。”

    “退下吧。”一道渾厚而又蒼勁的聲音響起。

    聽到這聲音,言辭師太心口一顫。

    是他,是他的聲音。

    她擡頭望去,剛纔還空空如也的椅子上,不知何時已經坐了人。

    那人花白的頭髮披在身後,由一根木簪鬆鬆垮垮地挽着。額前兩側剩下些零碎的白髮,隨意飄散落下。風一吹便肆意散動,隱隱遮住了老人另外半隻眼睛,看上去更添了一份神祕。

    “師兄。”女人一開口便哽咽了。

    饒是許多年未見,但她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他來。

    齊布楚緩緩站起,目光澀然,他脣角微微顫抖着,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十八年了,他們足足有十八年沒有見過了。

    她眼角有了皺紋,而他也白了頭髮。

    “師兄。”她再次喚他,就像小時候一樣。

    小時候的她調皮又任性,總喜歡追着師兄跑,跟在師兄屁股後面惹是生非,可不管她惹出多大的亂子來,師兄總能想到辦法幫她將事情擺平。

    那時候的師兄,是她最親密也是最崇拜的人。

    可誰能想到,長大後,兩個相愛的人卻成了彼此的仇人。

    “嗯。”齊布楚好不容易從喉嚨間,擠出一點聲音。

    這聲師兄他實在是等了太久太久了。

    自從十八年前那個晚上,他殺出重圍逃出皇宮後,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

    兩人就這樣對立而站,看着彼此。

    四目相對,情意拳拳。十八年了,他們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可最後他們誰也不願開這個口。只因他們兩人都是好強的人,好強了一輩子。

    兩人都帶着愛,可帶着愛的同時,兩人卻又都揹着恨。

    就算是十八年的光陰,也沒能讓他們找到那個平衡點,讓彼此走出那桎梏的牢籠。

    兩人對視了很久很久,最終還是齊布楚率先開了口,聲音隱隱顫抖道,“六年前我在清河鎮尋到你的蹤跡,派人找過你。可當我找到你的時候,他們說你已經掉下懸崖……”

    言辭師太苦澀一笑,“對,當時所有人都以爲我死了。假若我不死,怕是清河鎮永遠都不會安生吧。”

    所以她選擇一“死”,不僅解脫了自己,也解脫了蘇家,解脫了清河鎮。

    男人揚起頭顱,不讓眼淚掉下,自言自語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不管她到底經歷了什麼,只要她還活着,對他來說就足以。

    這六年來,他曾不止一次在夢裏夢到過她,還有他們的師父與師兄妹們。大家白天四處採藥尋醫救人,晚上就將百姓送給他們的喫食拿出來大家一起分享。

    別的小孩子的童年大多喜歡玩遊戲,可他們不一樣,他們從小就喜歡專研各種各樣的草藥,將那些不知名目的草藥做成解藥或是毒藥。

    若是他們中間有誰做出了毒藥,就自己服下,其餘六人則須在最短的時間根據這毒藥的用料,研製解藥。誰要是最先研製出解藥誰就贏了。

    而他們中間,最先研製出解藥的往往都是大師兄。

    或許這個時候有人會問了,那要是研製不出解藥該怎麼辦?等死嗎?

    不,不會的。

    那時候的師兄妹七人,可以將自己的命毫無保留地交到彼此手上。他們相信,只要他們中間有一人中毒,其餘的人都會想盡辦法爲他解毒。

    實在不行,他們還有師父。

    如果連師父也解不出來,那他們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其餘六人分別將毒素從那人身上吸出。

    他們七人從小便被師父用一種特殊的草藥煉體,早有了不同程度的抗毒性。毒素從一人身上轉移至七人身上,毒性便會大幅度減弱,爲此他們便會爭取到更多的時間來研製解藥。

    回想當年,他們在師父的帶領下,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深宮內苑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也沒有朝堂上的明槍暗箭你死我活。

    然而,這種把後背交給彼此,坦坦蕩蕩安安心心過日子的快樂時光,卻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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