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蘇楠。

    葉知秋心裏咯噔一下。

    雖然外面細雨綿綿不甚很大,可這到底是夜雨透着寒氣,極傷身體。

    況且,他還在喝酒。

    他如今的身體,須得好好養着,斷然是不能再喝酒的了。

    葉知秋心裏擔心不已,可很快便將內心的感情給壓制住,撐傘出門不露聲色的來到他跟前。

    蘇楠陰冷着一張眸子,坐在房樑上喝得魂不守舍,突覺頭上小雨驟停。

    他冷呵一聲,頹敗地放下舉在半空的酒壺,磁性的嗓音從他沙啞的喉間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停了。”

    “停了,一切都停了。”他癡笑着瘋癲着,又重複了好幾遍,滾燙的眼淚順着刀刻般的臉龐緩緩流出。

    雨停了,他的婚姻停了,他的生命也終將很快就停了。

    所有的一切,他是那麼的無助,那麼的無可奈何。他多希望這世間的一切美好都能如約長存,永不停止。

    可他希望又能怎麼樣?這世界本就是推陳出新,世事變遷的,沒有花開百日紅,也沒有久落不停的雨,更沒有不散的宴席與不死的人。

    除了接受他又能怎樣?

    “籬姨走了,知秋也要走了,爲什麼所有的人都要離我而去?”

    想到這,蘇楠再次舉起酒壺仰頭大飲,然而下一秒他突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輕輕喚道,“知秋?是你嗎知秋?”

    愣了幾秒,他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喝多了產生了幻覺,趕緊將嘴裏的酒胡亂嚥了下去,站起身子接過對方手裏的傘,任由臉上一片溼漉漉。

    “你怎麼來了?”

    見到葉知秋的那一刻,蘇楠條件反射一樣趕緊將手裏的酒壺往身後藏去,像個犯錯的孩子。

    葉知秋沒有說話,清冷的臉上沒有一絲神情,宛如千年寒冰雕刻出來的九天仙女一般。

    她看向男人藏在身後的酒壺,半晌沒有開口。

    蘇楠對上她的眼神,沒再尋狡辯的藉口,也沒再遮遮掩掩,而是大方的將身後的酒壺拿了出來,這已經不知是他今晚喝的第幾壺了。

    葉知秋一把奪過酒壺,強忍着眸底一絲心疼。厲聲斥責道,“爲什麼要這麼作賤自己?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你的身體不能喝酒。”

    蘇楠看向遠處夜幕下茫茫然的一片寂黑,頹敗的往後趔趄了一下,失落的聲音飄然而出,“籬姨走了,她徹底離開了我。”

    他沒有告訴她籬姨去了皇宮,他怕她擔心。

    一入皇城深似海,尤其是在這動盪的年代,更別提有多兇險。蘇楠知道那將意味着什麼,意味着這輩子他們再難活着相見。

    饒是籬姨活了下來,他也難以活下來。從小像母親像老師一樣的籬姨,突然間重新回到他的身邊,可他還來得及好好與籬姨說說話,甚至都沒來得及一起好好喫個飯,她就又走了。

    失而復得是人間的極致喜悅。

    可得而復失卻是對立的雙倍乃至更多倍的傷心難過。

    “她會回來的,我相信她一定會回來的。”她的聲音很輕,卻很是堅定。

    像是在對蘇楠說,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男人溼漉漉的頭髮貼在他兩邊的臉頰上,神情陰翳不定,他輕輕搖頭,“但願吧。”

    去了皇宮,就等於去送死,更何況送籬姨入皇宮的乃是丞相沈天凌。

    葉知秋站在淒冷的夜風裏,滿腦子都是姨娘與她離別時說的最後一句話,“若是姨娘能活着回來,一定會來找你的。知秋,記住姨娘的話,一定要好好活着。”

    她會好好活着,而且一定要比以前活得更好。

    姨娘走了,她相信姨娘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她選擇不告訴自己那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等時機成熟了,或許她就回來了,如今她要做的,便是將學堂辦好,然後……

    她目光如劍,看向漆黑一片的夜空,開始謀劃心中所想。

    “你在想什麼?”蘇楠看出她有絲不對勁,立即問道。

    然而葉知秋始終冰冷待他,她坐在蘇楠剛纔坐的那根房樑上,仰頭去喝酒壺裏的酒。

    “你這是幹嘛?”蘇楠見狀,伸手去攔。

    可他到底還是遲了一步,葉知秋身子一側將酒壺輕輕一撇,便避開了他的搶奪。

    蘇楠心底一慟,她這是怎麼了?以前她有心事就是他不問,她也會與他分享,可如今她卻再也不願與她袒露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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