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跡作爲蘇楠貼身侍衛未能去送心愛的女人最後一程,被楚南辭安排守候在主子蘇楠身邊。
望着窗外不斷飄灑地濛濛細雨,無跡回憶起第一次見到葉知秋的情景。她是那樣的明豔動人聰慧睿智,就像天上的太陽一樣光芒萬丈,給他影子一般的人生投去了最爲重要的一縷陽光,讓他重新獲得了靈魂的自由。
可如今,他的太陽落山了……從此他的世界,再無光明。
“咳咳……”一陣咳嗽聲將他的思緒拉回。
轉身看去,是少爺蘇楠醒了。
無跡快步上前扶起少爺,“少爺你醒了。”
蘇楠睜開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受着無跡掌心傳來的溫度,明白自己這是沒有死成。剎那間,悲從中來。
生無法恣意快活的生,死又不能瀟瀟灑灑的死。
老天爺,這是與他槓上了啊。
蘇楠發出一聲苦笑,無奈地看向窗外。
只見窗外下起了濛濛細雨,纏纏綿綿飄落在空中,久久不願落地,好似心有不甘。再細細看去,雨簾外竟是白茫茫一片,廊下,屋檐下,主子上……
全都是白,滲人的白。
蘇楠的胸口倏地一痛,他掙扎着下榻來到窗邊,遠處隱隱還能聽到一絲絲哀樂。
待明白過來,眼角霎時落下一滴清淚。
今天是她出殯的日子,可只有她一個人落寞的上路。若是自己沒有得救該多好,此時此刻便能陪在她的身邊,不管前方有多黑暗道路有多狹窄,他都不會再放開她的手。
可是現在——他們終究逃不過陰陽兩隔。
很多時候,他甚至在想,是不是他吸收了她的福分,纔會讓她嫁給自己短短兩年時間不到,就遭受了這諸多磨難,斷送了卿卿性命。
“少爺,你去哪兒?”見他要走,無跡趕緊攔住。
他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原本紅潤的嘴脣此時就跟乾裂的河田一樣,生硬地吐出幾個字來,“我去送她。”
無跡擔心少爺的身體,執意攔在門前不讓其離開,“少爺,少爺你不能去。你身上的傷還未癒合,大夫說你現在還不能下榻行走。少爺放心少夫人一定會明白你的心意的,她一定不會怪你的。”
蘇楠眼含熱淚,痛訴道,“不,她不明白她不會明白的。她走的前一天晚上我還在跟她吵架還衝她發火,她一定還在生我的氣,她一定不會原諒我。爲什麼我當時就不能忍忍?爲什麼我沒有選擇相信她。是我傷透了她的心是我心胸狹隘容不得她的解釋誤會了她,該死的人是我,是我……”
男人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一口鮮血突然從嘴裏吐了出來,傷口處傳來陣陣劇痛。
“少爺。”無跡大喊着趕緊上前攙扶,卻被蘇楠直接用力甩開,強撐着身子跌跌撞撞朝門外走去。
院子裏,不知爲何雨突然越下越大,簌簌落在男人頭上,肩上,還有那蒼白的臉上。
任憑雨水沖刷在臉上,蘇楠臉上始終保持微笑,他看着前方,彷彿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兒正站在不遠處朝他招手。
他的眼神變得越發渴望而哀慟,加快腳步朝女人奔去,“知秋,等我,等等我……”
“少爺,少爺……”身後傳來無跡急切的聲音。
然而下一秒,身子一倒,所有聲音忽然變成了漸行漸遠的回聲。
——
葉知秋一死,彩瑩的目的已經達到,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便永遠埋在了地下。如今《晴夕晚》的下落除了她,這世上便再不會有人知道下落。
就算是小姐仍舊懷疑《晴夕晚》還在世,憑着小姐對她的信任,然後再往葉知秋身上一推來個死無對證,便徹底擺脫了自己的嫌疑。
如今還差最後一步,只要她能從小姐身上得到《晴夕晚》正確的解謎之法,便可在一夜間成爲整個柳縣、整個徐州乃至整個大邑最富有的人。
從此不再被餓暈凍醒,也不再會被人像牲口一樣賣進技館受盡凌辱。從此她彩瑩不再是卑躬屈膝被人呼來喝去的婢女,而是整個大邑養尊處優受人跪拜,使喚別人的主子。
擁有自己的姓氏,挑選喜歡的夫君,居住在寬敞明亮富麗堂皇的府邸。
想到這裏,彩瑩早已安耐不住內心喜悅,迫不及待想要得到這一切。
府上所有人無一例外都籠罩在悲傷裏,神情凝重沉鬱寡歡。唯獨彩瑩在房間裏穿着一身豔麗的服飾,在鏡子面前旋轉欣賞,興奮不已。
此時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彩瑩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高興過頭忘了反扣門鎖。見來人是蔣嬤嬤,彩瑩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蔣嬤嬤你怎麼來了?”彩瑩有些沒好氣地開口,顯然被掃興地她有些不高興。
“我正四處找你呢。”
蔣嬤嬤看着她身上豔麗的服飾,又瞧了瞧她臉上特意描濃了的妝容,尤其是嘴上那抹殷紅格外地刺眼。上前好心提醒道,“彩瑩你這是做甚,你可知今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彩瑩不但不收斂,反而發出一聲冷笑,“我當然知道是什麼日子。”
“蔣嬤嬤我看你不僅人老了就連這腦袋也跟着糊塗了。你可別忘了咱們小姐是怎麼被關起來的,可別忘了那個女人是如何搶走小姐心上人,讓小姐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沒錯,我恨她,她讓小姐不痛快我當然恨她。若不是她,小姐便不會被蘇少爺拋棄,也就不會發生後面的種種,是她害了小姐害了老爺,如今咱們林府成了這般光景,難道不該恨她嗎?你說她難道不該死嗎?”
彩瑩藉着瘋勁,一股腦兒將心中對葉知秋的怨恨全都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