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來到牢房時,彩瑩正蓬頭垢面坐在地上,耷拉着腦袋看上去有些狼狽。
她低着頭,單從腳步聲便分辨出了來人是誰。
“你來了。”她平靜開口。
“我來是有一件事想問你。”林晚晚直接開門見山,不想與這個背叛自己的婢女多說一句話。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彩瑩擡起頭來,邪魅地發笑。
凌亂的頭髮下是發紅的眼睛,臉上有許多新添的傷口,嘴角還有未乾涸的血液。她目光透着一股滲人的微笑,讓林晚晚不覺後背一涼,毛骨悚然。
不用說也知道,這兩天彩瑩在大牢裏的日子不好過。
林晚晚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後退兩步,“既然你知道,那我也就不賣關子了。我姨娘她到底在哪兒?”
“想知道?”彩瑩直愣愣看着她,一臉瘮人的笑意。
她點點頭,希望她看在往日主僕的份上,能告訴她。
彩瑩招招手,讓她過去。
林晚晚猶豫了幾秒,可最終到底還是戰勝了心底的恐懼,緩慢上前。
看着昔日的主子如今能被自己驅使,彩瑩的心裏得到了莫大的滿足。她全程注視着她,露出一雙得意而又玩味的笑眼。等她走近,她俯身上前,輕輕在她耳邊吐出幾個字,“想知道?可我偏不告訴你。”
說完,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林晚晚立在原地,面不改色,但袖子底下的拳頭早已攥得死死的。若不是爲了探得母親的下落,她恨不能現在、此刻、立馬殺了這個女人。
不一會兒,彩瑩轉過身來,挑了挑眉說道,“你猜那老女人還活着嗎?像她這種作惡多端的女人應該下地獄纔是,活着,只會讓她受更多的折磨罷了。”
聽她這樣說,林晚晚心中咯噔一下,怒問道,“你到底對我姨娘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只不過……”彩瑩突然不斷咳嗽起來,興許是前面挨的板子實在太重,她竟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來。
她打開捂嘴的手,看着掌心暗紅一片,竟不覺癡癡地笑了。
自言自語道,“阿孃,女兒給您報仇了,阿孃您在下面一定很孤單吧,別害怕女兒很快就能下來陪您了。咱們一家三口很快就能團聚了。”
話落,她忽覺身子一軟,重重倒在了地上。
林晚晚沒想到她竟傷得這麼重,想上前攙扶,可伸出手就在手指快要觸碰到她時,她終於還是過不了心裏這關,將手給收了回去。
冷冰冰說道,“如果你告訴我姨娘的下落,興許我可以救你。”
“救我?”她呵呵地笑着,宛如聽了一個笑話。“明明是你阿孃殺死我母親,我這一生都是拜你阿孃所賜,你又有何顏面大言不慚的說可以救我?你又有什麼立場來救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腦海裏,不禁想起了她們第一次見面時的那個雪地。
那個時候她救她,不圖回報不問名字,只單純的想救她。只是可惜,那個時候的自己不過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
自由的味道,令人嚮往。
饒是在這牢房方寸間,她也能心寬如天地,讓生命的盡頭爲自己活一把。
她不需要她救,更不可能說出那個她恨了一輩子的女人的下落。只不過,此生唯一遺憾的是,她不能在死前再見一眼小蒜子。
那是她在這個人世間唯一的朋友了。
也不知道,自己留給他的那筆錢,他有沒有收到。若是到了下面,見了他的爹孃,她一定會告訴他們小蒜子現在活得很好,叫他們放心。
彩瑩靜靜躺在地上,腦子裏一幕幕回想起這一生。
她一直在想,如果小姐的母親不是林姨娘,不是她的殺母仇人,那他們會不會依舊親如姐妹。
若果真如此,那該多好啊!
那樣她就不會走上這條路,就不會害得小姐家破人亡,就不會將小姐逼上絕路。
可哪有那麼多如果!
她的母親明明什麼也沒做,不過是知道了一個不該知道的祕密,便引來殺身之禍。讓她一生淪落到爲奴爲婢,被人利用的下場。
可小姐卻不一樣,她的生母明明是殺人兇手,可卻能高人一等想盡榮華富貴。她的女兒衣食無憂,生來就是主子,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想做什麼便可以做什麼。
錯的不是她,不是她的母親,可卻讓他們承受了如此之多。
而真正的兇手卻過着神仙一般,舒適安逸的日子。
此等不公,讓她心裏如何平衡?如何不氣憤不懊惱。
就算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也依然會堅定不移地選擇復仇,讓害死母親的兇手索命。
看着彩瑩命不久矣,林晚晚終於是繃不住了。
她蹲在地上,緊緊握住彩瑩的手,哀求道,“彩瑩,以前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你心裏有恨,你衝我來,有什麼仇什麼怨你都衝我來好不好,我求求你告訴我,我阿孃在哪兒?她到底在哪兒?”
“沒用了,就算我告訴你也沒用了。”彩瑩望着天,眼含淚花的笑着。
林晚晚頓時驚白了臉色,問她道,“什麼意思?什麼叫沒用了?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彩瑩轉過臉來,就這樣死死地看着她。看着她掉淚,自己心口卻是莫名一痛,她以爲報仇後她會開心,她會快樂。可是看着這個自己曾深愛過的女人,痛哭落淚時,她到底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她艱難擠出一絲笑,擡手輕輕擦去她的眼淚。
在她手即將碰觸到的那一刻,林晚晚明顯往後躲了躲。
那一刻,彩瑩的心抽痛了一下,不過她時間已經不多了,來不及感受這些痛。
她爲她輕柔地拭去眼淚,她不想在臨死的時候看到她哭喪着一張臉。她想看到她笑,就宛如她第一次見她時候的那般,明媚如初,美麗動人。若有來生,她一定要守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