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虛弱,以至於沒有多餘的體力支撐行動,能夠走出門口已經算是意志驚人了。

    當如何?

    只要自己伸出手來在那纖細的脖子上掐,以四小姐如今的狀態很可能連喊叫聲都無法發出就會窒息而亡,這樣也省去了很多麻煩。

    想到這裏,陸安的手緩緩伸向了陸瑾禾。

    不對,若真這樣做了,到時候容家人請來了仵作驗屍,那自己應當會被將軍夫人推出去當替死鬼,如他這樣的下人不過是個用得比較順手的器物罷了。

    丟掉雖會有些不太適應,但卻並非是無法過活的程度。

    “四小姐,我現在要扶你進屋了。”陸安輕聲對陸瑾禾說了一聲,雖說陸瑾禾此時很可能無法聽到他的話。

    陸安重來都是一個守規矩的人,當然,這規矩會因制定規則的人而改變。

    “嗯……”陸瑾禾睜開了眼睛,此時眼神清明,全完沒有開始的時候那種虛弱失神之感。

    “多謝陸管家。”陸瑾禾的聲音依舊虛弱。

    “方纔,四小姐是醒着的吧?”沉吟片刻之後陸安開口道。

    陸瑾禾微微一笑:“說醒着倒也不合適,畢竟這世間大多數人都在半夢半醒之間。”

    說話間陸瑾禾對這管家陸安伸出了手:“有勞陸管家了。”

    “小姐客氣了。”說完這話之後陸安便扶起了陸瑾禾,到了屋內後發現了涼了的飯菜不禁皺了皺眉,之前夫人可是說過,除了藥之外,飯食之類都要好好照料。

    如今這滿桌的冰冷飯菜居然還沒有人來撤去,現在府裏的下人真是越來越懶惰。

    但隨即又想到,這間院子除了知夏之外並沒有別的下人進出,而如今知夏已經逃離了將軍府,自然就沒人來照料四小姐了。

    “四小姐稍待一會兒,陸安這就叫下人去準備飯菜。”陸安將陸瑾禾扶到牀上躺好之後說道。

    “不必了!”陸瑾禾急促地喘息了一陣之後叫住了陸安,“反正也沒什麼胃口,多省下些口糧,以後將軍夫人良心不安的時候可以用來施捨他人。”

    陸安怔了怔,而後坐回了桌旁,默然不語。身爲下人,他不能對主人所爲指責什麼。

    不過,陸安並不覺得將軍夫人會對此事感到不安。

    “那飯菜中養傷補血的材料應當是你放的吧!”陸瑾禾忽然開口道。

    “小姐說笑了,不過是廚房裏的食材如此,陸安並沒有什麼作爲。”話到此處陸安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昨夜知夏是在我的指引下出城的,且在她去王府的路上被埋伏了殺手。”

    “這一手倒是挺不錯的,斷絕我最後的希望。”陸瑾禾笑了笑,雖說今日身體虛弱疼痛交加,但比之以往她有了更多的交談慾望。

    這狀態陸瑾禾很熟悉,前世在瀕死之前,她最想做的事情並非是向某人求助,而是想要找個人說說話,不過,那時候卻沒有人願意接近她,那應當算是一個相當大的遺憾。

    如今這個疑惑也被彌補了,只不過這彌補的方式卻讓她有些哭笑不得。

    沉默了許久後,陸安主動問道:“小姐,您有什麼未完成的遺願?”

    “遺願,看來你是斷定即使知夏出去了,我依舊無法獲救。”陸瑾禾笑了笑,那樣子根本就不像臨死之人。

    “就算是攝政王,在俗世也會有諸多顧忌,而何況如今小姐您有疫病在身,攝政王千金貴體怎會因此涉足險地?”陸安搖着頭道。

    權力不過禮法,至少在表面上好如此,身爲攝政王李棠安是站在所有人面前,被所有人的視線盯着,他所做的一切都會被人衡量。

    “雖如此,但有句話說得好,夜長夢多,若是你們做事能夠乾脆一些也會省去很多麻煩。”陸瑾禾說完又小聲地補上了一句,“這樣我也能少受些罪過。”

    陸安嘆了口氣說道:“小姐,您應當知道,你不能被人殺死。”

    簡單的一句話讓陸瑾禾斷了讓陸安給自己一個乾脆的念想,只不過又想做壞事,又要顧惜自己的名聲,老柳做人和做事一樣擰巴。

    此時的陸瑾禾腦子已經有些迷糊,否則的話也不會得出這樣的結論。畢竟她那個父親陸淵表面與她並不親近,但卻是在關鍵時刻能夠拿出一切來將她護住的人。

    只要有殊死馬跡證明是柳氏下了殺手,那等待柳氏的結果定然不會是好結果。

    身體的疲憊讓陸瑾禾緩緩靠向了牀頭,不多時便閉上了眼睛。

    陸安來到陸瑾禾身邊,將其扶住躺好,而後掖了被角,默默地注視着陸瑾禾。

    這是僭越的舉動,若是在平時,嚴格要求自己的陸安定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但此時此刻,陸瑾禾的生命就如殘燈,微風一吹就會熄滅掉。

    陸安是看着陸瑾禾長大的,那時候他還只是府裏的家丁,那時候在陸瑾禾的身邊有着一個精神頭十足的將軍夫人。

    娘倆的性格幾乎一模一樣,她們都不是受規矩的人,但卻都是善良的人。

    陸安由記得那一日他犯了錯,在清掃府邸的時候打碎了府裏的裝飾,那時候恰逢將軍要出征,如此兆頭自然不好。

    爲此,老太太欲要對他進行仗責。說是仗責,但那一頓下來陸安覺得自己應當很難保住性命。

    就在陸安以爲自己的死已成定局之時,正是陸瑾禾的孃親站了出來,一番言語讓他免於仗責。

    不過,這件事情很快就被遺忘了,對於貴人來說,救下一條命跟救下一隻貓狗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之後陸安也是如此說服自己。

    不過,之後的某一日,那位將軍夫人卻叫住了正在做雜物的他,只不過是閒話了片刻,那景象就如今時今日他與陸瑾禾一樣,並非什麼推心置腹。

    但卻讓他明白,在這位夫人的眼中,人命也貓狗之命有着很大的區別,至少夫人準確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不過,也正是在那一年,將軍夫人病逝於府中,讓陸安沒有機會去問她爲何記得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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