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寶風流 >第二百六十四章 決戰〈上〉
    封帥到慶縣了!”,喃喃自語一句後,唐離明白這必定是剛纔軍議時收到的消息,只是他心中分神,是以未曾留意,順着高仙芝的目光落在清寒靜寂的月牙上,良久之後,唐離用囈語般的聲音道:“明日!”。

    第二天,也許就是在五更天的光景,唐離就被漸次而起的嘈雜聲音驚醒,出帳看時,天邊搖搖欲墜的上弦月雖未最終落下,但東邊黎明的曙光已初露端倪,明暗交替之間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鐵灰顏色,正是在這朦朧的晨光裏,二十萬大軍聯營開始了征戰的準備,負責糧草輜重的軍吏忙碌的調派着人手四處送柴送米,一個個火堆點起,一口口行軍鍋架上,忙而不亂的景象中,倒是那些廝殺連日的軍士們顯得有些沉默。

    梳洗準備,當一切收拾停當,大軍拔營起行時,走出營帳的唐離但覺眼前一花,擡頭看時,正見東方月落處,朝陽的第一縷霞光衝破雲層,電射而出,其瑞麗處直欲奪人眼目。

    此時河東道之形勢,隴西軍及潼關軍會師後一力向下,范陽各部深知若不在雲州等河東道北部奮力抵抗,必將被這股蓄勢南下的巨大兵鋒各個擊破,是以河東領兵的范陽五大將蔡希德、田乾真、崔佑乾、安守忠、李歸仁能暫時捐棄前嫌,合力迎敵。也正是因爲他們的同力其心,暫時消弭了內鬥的范陽軍揮出了巨大地戰力,在缺喫少穿的情況下。范陽軍面對平叛軍的攻擊,始終咬牙頂住,縱然他們死傷更多,但這死傷裏卻多是去歲以來在河東本地招募的新丁,整體上范陽軍雖有損失,卻也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以他們如此處境中的如此表現,實在不負昔日“范陽兵精。甲於天下”的美譽。隨着戰事膠着,尤其是拼盡最後一絲潛力抵擋住高仙芝援軍而並未潰陣後。范陽軍甚至油然生出一股希望,在這次不死不休地大決戰中擊敗平叛軍,他們也深知只要能擊敗眼前這支平叛軍,可見的短時期內朝廷再無力組織起大規模軍力,屆時不僅眼前之困可解,便是天下之大也儘可去得。關內道、江南諸道地糧食、財帛、美女自可予取予求,范陽各級統兵官們以這般美好的前景來鼓動軍士。使他們忘掉眼前的半飢半飽,榨出身上的最後一絲力氣與血性與平叛軍廝殺,而睏乏已久的軍士們也用這美好的願景來麻痹自己,同仇敵愾之下,又有“光明”的前途在前方等候,范陽軍成功地用精神麻痹法“忽略”了眼前的困難,幾十萬大軍在半飢半飽之間揮出越自身實力的戰力。

    二十萬大軍拔營參戰,等平叛軍到達雙方這幾日約定俗成的主戰場時。早已日上三竿,誠如高仙芝所言,今天實在是一個廝殺的好天氣,陽光普照,萬里空明,只是在春日的暖陽下。這片闊大平原中鋪陳開的卻是雙方四十萬大軍,人海如蟻,刀槍如林,漫天的殺氣讓陽光地溫度都低了幾分。

    連日廝殺,雙方士兵再沒了開始時的亢奮,更多的是凝重的沉默,平叛軍步步爲營扎穩陣腳後,雙方即以此煌煌之師、堂堂之陣開始了新一天的搏殺。

    在這樣的平原地形中,在這樣幾十萬人地大決戰中,許多謀略都已失去了意義。拼的只能是血肉搏殺。一支支令箭擲出,一隊隊人馬出擊。前後用了將近一個時辰,雙方的兵力才全數按序投放完畢,除了必備的預備隊,幾十萬人分左中右三線,開始了又一輪不死不休的廝殺。

    哥舒大營一側的山丘上,正迎風飄起一面玄色節旗,“欽命監軍使唐”六個大字在風中隨着旗幟烈烈展揚,節旗之下,一身黃金鎖子甲的唐離如同前幾日般站的筆直,無聲的注視着山丘下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殺人場,在他身後,一千玄甲護騎環形而立,除了胯下戰馬偶爾地噴鼻聲,這個山丘上下再沒有半點多餘地雜響。

    山丘下的戰場上,范陽軍中實力最爲雄厚地安守忠並前次強攻相州而致實力受損的田乾真共同組成了中軍,崔佑乾及李歸仁各領本部兵馬分鎮左右兩翼,前次與田乾真一起強攻相州喫癟的蔡希德部則一分爲二,分別加入左右兩翼作戰,以強化實力。

    戰事之初,范陽軍陷於內亂,加之隴西軍初出時氣勢如虹,是以人數雖少,也將陷於內鬥的范陽軍緊緊壓住。但隨着戰事一日日陷入膠着狀態,范陽軍五大將迫於壓力而歸於一致,與此同時隴西軍氣勢漸消,單就戰陣形勢而言,局面一步步向范陽軍傾斜,恰在此時,高仙芝率軍而來,一個衝陣之間差點使范陽軍翻盤,從而鎖定戰局。但由江南鎮軍組成的潼關軍戰力實在算不得太高,又是連日趕路的疲敝之軍,最終范陽軍靠着遠勝潼關軍的戰力拼死撐住了局勢,未至於潰陣。但也正是這次瀕臨潰陣的經歷,使叛軍內部的凝聚力進一步提升,而眼前這種形勢又進一步逆向激了范陽軍困境下的士氣,是以平叛軍雖然有了高仙芝的加入在人數上反劣爲優,卻始終難以將這種優勢徹底轉化爲勝勢,隨着戰事延續,消弭內鬥後打瘋了的范陽軍反而逐步釋放出戰力,近二十萬老兵的優勢漸次揮出來,竟然又使雙方的場面再次回覆到一種微弱的平衡態勢,在這種平衡態勢下,雙方的殺陣從總體上就顯得勢均力敵,你不退、我不讓,雙方膠着起來之後,每一分戰果就全仗士卒以血肉乃至生命去一刀刀的收穫。

    如此勢均力敵的廝殺,場面上雖然喊殺熱烈,但總體看去卻乏善可陳。左中右三線戰場上雙方兵力犬牙交錯,鋪開達十餘里的一線戰陣上,或者平叛軍突前一些,或者范陽軍突前一些,但無論那方突前,卻都無法破開厚厚地軍陣,廝殺雙方就像粘稠的漿糊一樣緊緊攪在一起。眼前這形勢若無意外,短時間內無論那一方若想取得大的突破都難如登天。

    再次揮手拒絕了唐九遞過的旃檀。唐離的身形一如護旗校尉般戰的筆直,身上的黃金鎖子甲在陽光地照射下反射出燦然的光輝,以他處身山丘地高位,下面正在廝殺中的平叛軍士無論是誰,只要一回頭必然能看到他的身影,做爲天子欽使,雖然每次戰前他沒有說一句鼓舞士氣的話。但這個行動本身就是鼓舞士氣最好的手段;同樣,作爲監軍使,這也是對那些有苟活之心的將官士卒最好的威懾,畢竟按慣例,軍中地督戰隊總是由監軍使掌握的,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站着,唐離黃金鎖子甲下包裹着的身子彷彿化成了旗杆,穩穩戳在地上動也不動。

    或許是受戰陣的氣氛影響。玄甲護騎頭領唐月自動將“少爺”的稱呼改爲了“大人”,經過了許久的靜默之後,此時的唐月有些興奮地指着右陣邊緣道:“大人快看!”。

    唐離順着唐月的手指處看去,就見廝殺正烈的右陣邊緣,此時有一彪四千餘騎軍擦陣而過,這彪突然而出的人馬與其他的范陽軍明顯不同。這不同不僅在於他們的甲冑更爲齊整,戰馬更加雄壯,更在於整體透露出地精氣神兒,分明沒有半點連日廝殺的疲態,看他們虎虎突進的度,就象養精蓄銳了多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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