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銀子變成了石子,難道是他醉酒眼花不成?

    張大奎不信,抄起桌面上的一塊石子,往嘴裏一放,狠狠一咬。

    那硬如磐石的小石子,差點將他的牙齒硌掉。

    “呸,”往地上啐一口,張大奎的酒意去了一大半,他矢口否認道:“不可能,老子錢袋中分明是三兩銀子。”

    喬掌櫃攤開手,一臉凝重,“你的錢袋子,是你倒在桌面上,它就是一堆破石子,還請你如實付清酒水銀子。”

    張大奎一時愣怔,回神時,開始全身搜索,將衣服的邊邊角角全部檢查一遍,也不曾翻出半兩銀子來。

    無奈之下,他拽住身側的三角眼,眼神熱切,“你先替大哥付,改日還給你便是。”

    三角眼一聽,立刻哭喪着臉:“老大,你說你請弟兄們喝酒,我們纔敢來聚旺樓。我們……你也清楚,我們身上根本沒有銀子啊……那我……”

    他一邊連連擺手,一邊往後退。

    再回眼時,同行的兩人,早已不知蹤跡。

    “沒有銀子……”喬掌櫃冷臉再次逼問。

    張大奎有苦難言,唯有放下姿態,“賬先賒着,我改日再來付。”

    他語氣軟下來,也不自稱老子了。

    “本店概不賒賬!”喬掌櫃板臉回覆,語氣間沒有一絲迴旋的空間。

    “可我的銀子丟了……”

    “按聚旺樓的規矩,沒有銀子付酒水錢,可以以工抵債。”

    “你想讓老子給你們做苦力?”喬掌櫃的話,徹底激怒了張大奎。

    他好喫懶做慣了,如何能去做粗苯的活計,“老子不幹,等老子有了銀子,自會給你們。”

    張大奎撂下話,仗着身強力壯,試圖扒開人羣闖出去。

    喬掌櫃使一個眼色,兩名護衛上前阻止,張大奎一着急,攥緊拳頭往人臉上捶。

    可惜,他打錯了如意算盤,也太小瞧那些護衛了。

    他們不但身形彪悍,更是身手了得,兩人撲上前,一陣扭打,將張大奎拖出門外。

    夏芊芊側身站起,來到臨窗處的一張空桌,坐下來,託着腮幫子往外望去。

    張大奎被拖拽到街面上,他不服氣,衝着人羣高聲叫嚷:“他們聚旺樓貪墨我的銀子,老子確實給了三兩銀。”

    聚旺樓何等規模,會去貪一個小混混的三兩銀?

    喬掌櫃站在大門口,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在聚旺樓醉酒鬧事,打,將他打清醒了。”

    一聲令下,陣陣拳風,次次入肉,慘叫聲更烈。

    大街上,一羣人圍攏成圈,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恐是護衛們出手重了些,不一會,張大奎便開始不迭求饒,“別打了,別打了,我去劈柴。”

    他再次放下身段,不敢自稱老子了。

    活該!

    夏芊芊鬱悶的心情,一下舒暢無比,那張蠟黃的小臉上,嘴角上揚,一抹笑意爬上她的眉眼。

    恰逢小廝將飯菜送上桌面。一碗陽春麪,麪條根根分明,湯汁清爽,湯麪上點點翠綠色的蔥花點綴,湊過去聞一下,香氣濃郁。

    嗯,不錯。

    再看那盤涼拌牛肉,肉質紋理清晰,澆汁濃郁。

    她肚子裏的饞蟲一下被勾起,連忙拿起筷子挨個嘗一口。

    嗯,味道果真不錯,不過……

    這陽春麪上,如果再蓋上一個黃燦燦的煎蛋,涼拌牛肉裏再放一些藤椒油,味道更加完美了。

    惡人被揍,心中鬱氣除了大半,夏芊芊喫着面,品着牛肉,享受難得的舒適時光。

    張大奎被揍事件,在聚旺樓賓客的眼中,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人被痛打拖走之後,人們又重新回到原位,一陣議論聲中,大堂最前端的一個摺疊屏風緩緩收起,裏面露出一個戲臺子。

    一名灰白鬍子的老頭坐在書桌後,一拍驚堂木,清嗓子講道:“上次我們講到書生進京趕考,夜宿荒村,遇到一名身姿妖嬈的女子……”

    他聲調陰陽頓挫,講得繪聲繪色,“說時遲那時快,那女子掀開面紗,忽然傾身向前……”

    夏芊芊嘴裏的麪湯,差點噴出來。

    大庭廣衆之下,將小黃文搬出來講,這開放的節奏,令人好尷尬。

    可大堂中的人,好似均見過大場面,有人大聲嚷嚷着:“好好……快,將他辦了。”

    有人附和着:“這書生好大的豔福啊!”

    “哇哈哈哈,對呀!”

    一陣歡呼聲中,也有人搖頭,發着牢騷,“真俗氣!這說書的老頭,整日將各種妖精搬出來,今日與書生,明日與將軍,後日與小兵……故事千篇一律,聽着好生無趣。”

    “對!好生無趣!不知這些人高興什麼勁!”

    “……”

    古代,沒有電視微信抖音小視頻,男人們所有娛樂活動,除過練武習文,便是聽曲看戲。

    像這種酒樓中聽評書段子,也是他們的最大愛好之一。

    可惜,文人雅士不屑寫劇本,愛好聽曲看戲的人又沒有幾人有文采,寫不出好故事。

    所以,往往一個摺子戲,一些評書段子,來來回回地講。

    一遍兩遍,人們還能接受,這要是成年累月地講,人們新鮮勁一過,自然沒有了興致。

    聽着周圍人的抱怨聲,夏芊芊忽然心生一計。

    她將麪碗往旁邊一推,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將剩下的牛肉放入,打包,放到揹簍中。

    整理好一切,她揮手招來小廝,遞給他兩文錢,問他討來了筆墨紙硯。

    將白紙在桌面上攤開,毛筆蘸滿墨汁,她開始思考。

    她到底該寫些什麼?

    憑藉那麼多年的義務教育,一路被各種電視劇電影爽文滋潤養大的她,多少能尋出一兩個爆火的故事。

    但這些古人會喜歡嗎?

    想了想,她決定先保守一些。

    落筆,她寫下了開頭,《西遊記》。

    《西遊記》號稱華夏國四大名着之一。

    當它被拍成電視劇播出時,一時間造成萬人空巷,只要那句“你挑着擔子,我牽着馬……”的旋律一出,必定人人哼唱,恨不得趕緊湊到電視機前看一遍。

    《西遊記》成爲了暑假必播劇,看多少遍也不膩。

    而夏芊芊不但愛看劇,她還有一個嗜好,特別愛看書。

    靠着驚人的記憶力,四大名着她可以倒背如流,所以將它默寫出來,並不難。

    提筆落字,關於孫猴子破石而出,上仙山拜師求學的故事,徐徐展開。

    前世,她習慣了電腦打字,平日裏,偶有寫東西,也用不上毛筆,所以一開始寫,動作有些彆扭。

    好在,她所在的位置處於大堂的一處死角,在一衆人等喫飯喝酒的氛圍中,倒沒有引起旁人的格外關注。

    不知不覺間,一張白紙被她寫完,她放下毛筆,揉了揉手腕,擡眸間,忽然覺得二樓雅間的某處,似乎有人在打量她。

    旁人在喫飯,她卻在寫字,確實有些奇怪。

    她沒有多想,休息一下,執筆又將另外的一張白紙寫滿。

    臨到落筆時,湊巧寫到,師父在悟空頭上敲了三敲。

    她留了一個心眼,落筆,斷章到此。

    稍等片刻,待白紙上的墨跡幹了,她將紙摺好,喚來小廝,遞上前,叮囑道:“請替我將此物轉交給臺上的那位老先生。”

    小廝神色遲疑,終是恭敬接下,“公子放心,我定轉交。”

    “好!”

    她起身,拎起身側的揹簍,去前臺結完賬,邁步出了聚旺樓,沿着大街而去。

    聚旺樓臨街的窗戶,適時打開,一雙深邃的眼望着她的背影,俊挺的眉頭,微蹙着。

    大街之上,少年雙手扶住揹簍的肩帶繩子,往上掂了掂。

    這一微小的動作,觸動了姬子墨某處的神經,他轉頭遞給肖勇一個眼神。

    肖勇心領神會,低頭出門。

    不一會,兩名粗衣漢子從聚旺樓匆匆而出,緊跟在那個單薄的身影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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