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着,我一直都知道。”李雲娘呆呆望着遠處的山脈,以往憂鬱膽怯的眼神中,難得顯出堅毅的神色。

    與福安村一江之隔,便是樊山。

    樊山在大乾國,有着響噹噹的名號。

    這名號的由來,並非是它的風景優美,物資肥沃,而是另外一個緣由。

    傳聞,十八年前,大乾國曾經發生過一場政變。

    當時叛軍敗退,連連退後,最後龜縮到樊山之中,佔山爲王,化爲了山匪。

    這山匪並非一般的山匪,全部是亡命之徒,朝廷一直想要剿滅,可惜,樊山地勢險要,全山僅有一處入口。

    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朝廷屢次派兵,卻屢次兵敗。

    三年前,土匪與官兵在福安江上發生前所未有的大戰,村裏不少壯丁因爲熟悉水性,被徵用去划船。

    夏芊芊的父親夏光便是在那場大戰中失蹤的。

    有人說,他不慎墜入福安江,被淹死沖走了。

    又有人說,他是被土匪劫持,抓到土匪窩裏去了。

    因爲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所以李雲娘一直懷着一股執念。

    他的男人還活着。

    他在對面的樊山土匪窩中,一旦朝廷剿匪成功,他一定能活着與家人團聚。

    思念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最能牽絆人心。

    夏芊芊沒有打擾她,靜靜陪着她,直至李雲娘回過神來,擡袖抹一把眼角淚,“芊芊,砍伐的竹子差不多了,我們快些回家吧。”

    “好!”夏芊芊起身,手腳麻利地將竹子捆綁到一起。

    兩人一前一後擡着竹捆子,往家的方向趕去。

    一路小道遍佈雜草,障礙物頗多,好不容易挪到村裏的大道上。

    遠遠的,她家大門口圍攏着一羣人,院中傳來孩子的哭泣聲。

    “元寶!”李雲娘疾呼一聲,扔下竹子,撒腿往家跑。

    夏芊芊也變了臉,跟追其後。

    正院中,元寶跌坐在地,仰着脖子,身上的衣物被撕扯爛了,右臉上印着一個碩大的巴掌印。

    他分明捱揍了。

    李雲娘心急火燎地跑上前,一把將元寶撈到懷中,上下一番打量,“元寶你哪裏疼?”

    元寶緊攥雙手,怒視院中雙手叉腰的張翠翠,情緒緊繃着。

    此時見孃親來了,他便再也忍不住,嚎嚎大哭道:“娘,是她不講理,到家裏來一陣亂翻,還動手打我。你看給我打的。”

    他手指自己半邊臉,哭訴着。

    李雲娘呼吸一滯,頓覺五臟六腑攪動在一起,生疼生疼。

    “張大嬸,你怎麼可以出手打孩子?”她氣得全身發抖,怒瞪張翠翠,拔高音量呵斥道。

    “我打你孩子怎麼着!”

    張翠翠完全不以爲恥,一手指着李雲孃的腦門,叫囂着:“你有銀子去買牛肉喫,卻沒有銀子還老孃銀子。你是存的什麼心。”

    被質問拖欠銀子一事,李雲娘一時心堵,不知如何迴應。

    張翠翠胡攪蠻纏,硬是坑騙他們十兩銀子,如今白紙黑字寫下調解書,根本無法辯駁

    她沉默,張翠翠便覺得自己佔理,越發扯着脖子,衝着圍觀民衆吆喝道:“大家來看一看,夏家母子三人窩在家中,喫香的喝辣的,卻拖欠着我男人的醫藥費不給,你說,他們的心,怎麼那麼毒啊!”

    “這歹毒的母女,可憐我男人一病不起,卻連大夫也請不起,再耽擱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狐狸精的女兒,這是來取我男人的命來了。”

    她越嚎越大聲,周圍人則紛紛搖頭。

    一直站在她身後的夏芊芊,望着她的眸色暗了暗,衣袖下的手不由緊攥在

    一起。

    徐江聞訊趕來,見到這鬼哭狼嚎的場景,額頭的太陽穴不由跳了幾跳,“你們這,又是怎麼了?”

    夏芊芊冷臉,拱手行禮,“村長大人,這個潑婦無理取鬧,跑到家中打砸東西,還打傷了我阿弟,請爲我們做主。”

    “潑婦?你說誰是潑婦?”

    被夏芊芊搶了先,張翠翠衝過來,叫囂道:“死丫頭,你們好喫好喝,有銀子不還,你還有理了,今日剛好村長也在,十兩銀子,老孃先不多要,先給我五兩。”

    哼!夏芊芊望着張翠翠冷笑。

    定是張大奎被聚旺樓扣押,缺銀子贖人,所以張翠翠纔會狗急跳牆,跑來她家鬧。

    “沒有銀子!”

    夏芊芊斷然拒絕,怒視着她:“今日你打了我阿弟,他年幼,身子弱,不經嚇,臉上的傷,過後看病求醫的醫藥費,咱們也當着村長與諸位鄉親的面,好好算一算。”

    “什麼,你個臭不要臉的死丫頭,憑你也想來訛老孃。”張翠翠氣惱不過,撲上前,一把薅住夏芊芊的頭髮。

    夏芊芊身子單薄,與張翠翠在體型上相比,完全佔不到優勢,可她絕不是喫素的。

    沒有顧及頭皮的疼痛,她手掌一翻,指縫間幾枚銀針閃閃,毫不猶豫扎向她身體各處要穴。

    她出手極快,整個人又被張翠翠的身軀遮擋着,沒有人看清她如何動手。

    在衆人的眼中,唯見張翠翠餓虎撲食般抓住小姑娘的頭髮,一頓撕扯,本以爲會聽到丫頭的慘叫聲,不料打人者張翠翠卻發出了慘絕人寰的慘叫聲。

    “啊啊啊……”

    她忽然雙腿一團,跌坐在地,好巧不巧,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碎碗瓷片上。

    “嗷嗷嗷……”

    這一次的嚎叫聲,比上一次聲音更加大。

    她被電擊般,從地上翻身而起,鑽心的疼痛令她忍不住圍着牆根打轉轉,口中哀嚎不斷,“我的腚,我的腚啊啊……”

    蓮藕白的衣裙上,一塊巴掌大小的瓷片紮在後臀部,鮮紅的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暈染開來,猩紅猩紅。

    伴隨着她的喊叫,所有人驚掉了下巴,更是紛紛身後菊花一緊。

    彷彿……彷彿那片瓷片兒紮在自己身上一般,整個後腚都麻木了。

    李雲娘也被嚇傻眼了,懷裏的元寶則忘記了臉上的疼痛,呲牙裂嘴,眼神中跳躍着一抹興奮。

    夏芊芊則披頭散髮地站在一旁,冷冷望着。

    “你個死丫頭,癡傻女,你敢毒害老孃!”

    張翠翠被激怒,撲過來又要撕扯她。

    李雲娘嚇得跑過來,一把將她護在懷中。

    一旁觀戰的徐江,實在看不下去了,厲聲呵斥:“全部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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