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暴雨,院中落葉斷枝,破瓦爛泥堆了一地。

    夏芊芊推開東廂房的門,邁步而入,看到牆角的四個大箱子時,一時哭笑不得。

    屋頂不少地方漏雨,還塌了一角,地面上都是積水,炕上僅有的一牀被褥,蓋在其中三個箱子上,另外一個箱子上,覆蓋着幾張油紙包,均蓋得嚴嚴實實。

    上前拎起被子一角,底下的箱子沒有被淋溼。

    她的這個娘,倒是將這些東西看得重。

    李雲娘湊上前,挨個打開看一眼,捂住胸口慶幸道:“幸虧箱子裏的東西保住了。”

    “娘,東西是保住了,可我們今晚睡覺蓋什麼?”

    “不要緊!”

    李雲娘上前,打開屋內唯一的一個櫃子,掏出一些半乾的舊衣服,“我們晚上將這些衣服搭在身上,湊合一下,明天一大早,娘就將被褥放大太陽下曬一曬,一日時間,定能曬乾。”

    夏芊芊不置可否,提議道:“我們先將要用的東西,搬到西廂房,收拾一下,墨公子說下午便尋人,幫我們蓋房子。”

    “那真是太好了。”李雲娘欣喜若狂,一時眉眼舒展,“那墨公子真是好人,芊芊,你一定要好生報答他。”

    “行!”

    母子三人開始歸整東西。

    忙忙碌碌一陣,天快黑時,一匹青帳馬車停到夏家門口。

    夏芊芊迎出門,見耿忠一人從上跳躍而下,忍不住上前埋怨道:“記得你家公子說過,下午會派人幫我蓋房子,他可是失約了。”

    “夏姑娘莫要生氣。”

    耿忠一張嚴肅臉,“午後我們返程時,遇到點事,耽擱了一會,回去便晚了些。”

    “工人隨時可以來,太晚就不合適了。”

    他說着掀開車廂簾子,“夏姑娘請看,公子讓我送來這些東西。”

    夏芊芊上前一望。

    車廂內整整齊齊碼放着三牀被褥,一個大籃子。

    上前幾步,掀開籃子蓋,裏面幾個油紙包。

    觸手一摸,油紙包內的東西,熱乎乎的。

    是他送來的飯菜。

    這些東西,真是雪中送炭啊。

    夏芊芊委屈巴巴的心,一下子又舒展開來,“還是你家公子想得周到。”

    “公子自然是想得周到。”耿忠重複着這句話,從衣袖中掏出一張白紙,遞上前,“姑娘,請籤個字吧。”

    夏芊芊不明所以,打開一看。

    這是一張借條,上面記載了每件物品的價格,總計六兩銀子。

    哼!

    他可算得真清啊!

    “行!”她接過耿忠遞過來的油印,按上自己手印,又遞過去,“東西雖然貴了些,不過你們包郵到家,我還是很感謝。”

    保佑道家?

    對於夏芊芊的話,耿忠不明所以。

    待要問時,她已經跳上馬車,抱下兩牀被子,遞過來,“搭把手,幫我送屋裏。”

    耿忠:“……”

    一個金甲護衛,現在幹着送人送物的活計。

    他有些遲疑。

    “幫我,待會我送你一個好玩意。”

    什麼?

    耿忠好奇,毫不猶豫地抱起被褥,跑了兩趟,一干完活,就跑到馬車旁等着。

    夏芊芊拎着籃子下車,莞爾一笑,從袖口掏出一瓶風油精,“夏日蚊蟲多,尤其是山裏,蚊子太大,叮一下起大紅包,疼癢難受。你的工作性質特殊,塗抹一些,可以驅蚊。”

    “若你值勤時,特別睏倦,聞一聞,立馬精神百倍。”

    夏芊芊一邊介紹華夏國的百年驅蚊神器,一邊叮囑道:“以後有需要,儘管來尋我。”

    耿忠接過一嗅,薄荷味道,氣味清涼,一聞之下,立刻神清氣爽。

    確實不錯。

    他將風油精塞入懷中,點頭跳上車轅,駕着馬車往江城而去。

    夏家不遠處的街角,有人小聲議論着,“看看,那公子午時分明說過,下午會請人幫忙修繕房屋,這會就一輛馬車跑來,又折返而去,怕是沒戲了。”

    “能有什麼戲?”

    “一個丫頭片子,莫名得了旁人的好,怕是都忘記了自己幾分幾兩。”

    “走走走!沒什麼可看的。”

    “……”

    夏芊芊拎着籃子,返回西廂房。

    下午,他們將屋子又重新整理一番,牆角用破門板與幾張凳子合併,搭建了一個臨時的牀。

    昏黃的油燈下,李雲娘將新買的褥子往上鋪,一邊鋪,一邊手摸褥面,萬分感慨道:“芊芊,這是棉褥子啊。”

    “是啊!”夏芊芊將籃子放到地上,抱起一旁的被子,笑着調侃:“棉被棉被,自然是棉花的。”

    “不是的。”

    李雲娘側臉,眸色中帶着一股難以言明的情愫,“芊芊,我們家從來沒蓋過棉花被。”

    “不會吧,那我們以前蓋得是什麼?”

    夏芊芊十分震驚,放下被子,來到牆角,將蓋子箱子上的被子拎起,扯開一條線,掏出裏面的東西,不禁傻眼了。

    是柳絮。

    不,不對。

    她往裏掏一點,有一些灰色的毛髮,看着像動物的毛。

    再掏一點,赫然是一些蘆葦。

    她將被子的一條邊,直接扯開了。

    整條被子裏面,沒有一絲棉花,是一些柳絮,動物皮毛與蘆葦茅草等的混合物。

    怪不得。

    她自從穿越而來,一家三口就蓋着這一條大棉被。

    四月的天,山裏臨江邊的氣溫,夜間會有些寒意,每每她總會被凍醒。

    她一直以爲是原主的身體虛弱,被子又有些薄,而她穿越而來,心神不定,纔會睡覺時易醒。

    原來,最根本的原因在這裏。

    “我們爲什麼不蓋棉被?”這個疑問,脫口而出。

    李雲娘難受地低下頭,“棉花價格昂貴,我們置辦不起。”

    “我們有地,江邊的地裏,種一茬棉花,也夠我們做幾牀被子。”

    李雲娘默默搖搖頭,“孩子,你是不知道,棉花昂貴,是因爲棉花種子稀少。種的人少,種好後有了收成,全被送給富貴人家做棉衣棉襖,哪裏能輪到我們這些人。”

    她將褥子疊好,神色忐忑,“隔壁李氏前幾年得了牀薄棉被,炫耀了好一陣子。我們這一下子,三牀六件,定值不少銀子。”

    “孩子,我們受了墨公子那麼多,該如何還,娘不想讓你爲難。”

    夏芊芊坐下,揉了揉太陽穴,“娘,蓋吧。我能救他的命,便能還得起這些銀子。”

    原來,這些被子的價值,不僅值六兩銀。

    或者,棉花在這個古代,是有市無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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