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芊芊上前,扒住一旁的銀色護心鏡,看了看。
質地也是黃銅,僅是表面塗抹了一層銀色。
或許,他假扮成兵士,爲了與其他兵士區別開,所以着裝上特意調整了一下。
可兩艘船對峙,箭矢無眼,旁人都無礙,爲何偏偏是這一枚銀色護心鏡被刺穿?
夏芊芊心中隱隱擔憂,着急道:“爲何最近不見耿護衛?”
宮小八搖搖頭。
夏芊芊沒有得到答案,心情沉重地走出前堂,來到大門口前的防護石牆前,眺望遠處江面上的戰火。
曹然受傷,羅洪被抓,若是此時土匪來犯,誰會去統領坐鎮?
依着墨魚的性子,怕是不會袖手旁觀。
可銀色護心鏡被刺穿,到底是巧合,還是另有隱情。
夏芊芊心中擔憂,卻無可奈何。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她轉身一望,是王月月。
她將頭髮盤起來,梳了婦人的髮髻,手腕下挎着籃子,看樣子是準備回家。
透過青色帷帳,與她的目光對視,她分明是認出來了,“夏芊芊?”
“嗯!”
“你爲何?”
“衣服溼透了。”
“回家嗎?”
“回。”
“我們一起。”
“好。”
兩人一前一後,沿着鄉間的小路往村裏走。
沉默許久,王月月開口道:“你今日,當真令我刮目相看。”
夏芊芊回眸不解。
“不管是面對羅大人,還是你出手救治傷患……”
王月月自顧自地說道:“福安村那些認爲你是癡傻女的人,他們都眼瞎。”
夏芊芊沒有解釋。
她確實不傻,可原主到底傻不傻,她不是很清楚。
“我從小便認爲你不簡單。”
她的話,聽起來不是一味的奉承。
“那些曾經欺負你的人,不是摔下堤岸斷了腿,便是走路不長眼,被馬蜂蟄了滿身包。”
這些有關原主的事情,夏芊芊沒法子回答。
“我知道,我娘發瘋似的對你,定是她看到了什麼。”
王月月沒有隱瞞心中推測,反而實話實話,“所以她才如此針對你,還想用狗血去潑你。”
“你告訴我這些,想知道什麼?”夏芊芊停下腳步,目視對方,冷情詢問。
王月月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邊走邊說,沒料到夏芊芊會突然止步,一個不注意,差點一頭撞到她身上。
慌亂中,她止步,擡眸,神色緊張,“我……我只想說,我仰慕你。”
仰慕?
夏芊芊眉頭一皺,她這是……
被一個女人告白了。
“你仰慕我,想作甚?”
“不不不……”王月月一見對方變了臉,慌忙擺手,解釋道:“是敬仰。”
發自內心的敬佩。
這姑娘說話曲裏拐彎,一會功夫,能將人繞迷糊了。
夏芊芊板臉,正色道:“王月月,你到底要如何?”
依着王月月性格,不會無緣無故來尋她搭話。
“我想拜你爲師,讓你教我?”王月月鼓起勇氣,開口道。
“教你?”夏芊芊有些不可思議,“你想學什麼?”
“我想學醫術。”她也想成爲像夏芊芊那樣的人。
王家的家世不賴,王月月是王峯的獨女,備受他寵愛。
送她去私塾唸書,或者學醫,本不是難事。
王月月失落地搖了搖頭,“我已經二九年華,沒有哪個私塾醫館會收留我。何況,我娘自來認定,女子無才便是德。我父親對我雖疼愛,但更關心的是,我如何能嫁給一個好夫君。”
“能不能嫁給胡家主子,哪怕爲妾,是他們所在意的事情。我想學醫,他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夏芊芊靜靜望着一臉稚氣的少女。
這是一個想與古代觀念做抗爭的女子。
“我這麼小,並沒有收徒弟的打算。”她斷然拒絕了。
學醫,並非一個人心血來潮時的夢想,而是深思熟慮之後的堅持。
不是不幫她,而是不知她的決心有多大。
“我會想辦法,讓你同意的。”王月月鄭重回應,向着夏芊芊一點頭,疾走幾步越過她,往家門口跑去。
王家大門口,李氏瞅見王月月頭上的髮髻,一把薅過去,將其打散,恨鐵不成鋼地怒斥道:“王月月,你瘋了嗎?一個未嫁人的丫頭,將頭髮梳成這樣,讓人發現,你往後該如何嫁人?”
說話間,她上手就在她的胳膊上狠狠擰一下。
王月月一邊躲閃,一邊解釋道:“娘,我去學堂,幫着照料兵士們。”
她一開口,李氏更加來氣,一巴掌打在她的肩膀頭,“丫頭,你還未嫁人,怎能去伺候那些大老爺們,你還要不要臉?”
“他們是兵士,是爲保護我們生命流血的兵士!”
“是兵士,難道不是大老爺們,是不是?”
王月月一時無語。
她根本與娘無法爭辯。
一扭頭,眼瞅夏芊芊到了家門口,李雲娘迎上前,拉住手,關切道:“怎麼,衣服溼了,冷嗎?快快,進屋,暖一暖,一會熱水泡腳,驅驅寒。”
門內,響起元寶清脆的聲音,“阿姐,我去給燒水。”
而她站在門口,肩膀的衣服被毛毛雨浸透,冷風一吹,溼冷溼冷。
身冷,手冷,心更加冷。
王月月的淚,在眼眶中旋來旋去,終是滾滾而落。
李氏見女兒哭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我說過,讓你離那個癡傻女遠一點,她若是狐狸精,定會害得你身敗名裂,你看看你,跟着她,都幹了一些什麼事!”
“娘,夠了!”
王月月流着淚,呵斥道:“若是沒有她,您前幾日早就高燒而死。”
“是她救的我?”李氏一愣。
那日,迷迷糊糊間,她彷彿看見狐狸精拿着一個奇怪的針扎她。
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李氏惶恐地雙腿發軟,一下撲到王月月的身上,哭嚎道:“造孽了。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要狐狸精救我。這下,我該怎麼活……”
王月月接受着李氏的捶打,表情麻木,緩緩擡頭,任憑雨水滴答在臉上,眼淚順着臉頰,緩緩地跌落而下。
是呀。
該如何活?
照着母親的人生軌跡去活,她死也不願意。
午後,福安江面上,波濤滾滾間,土匪的船隻與官船相撞,爆發了近日來,最激烈的搏殺。
一些兵士土匪的屍體,被巨浪吹到岸邊,橫七豎八地躺着,場景十分的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