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囂張,小廝也不敢妄動,起身重新站好,連連道歉道:“各位客官,來者是客,小的絕對沒有怠慢的意思,實在是二樓的雅間都坐滿了,小的……”

    小廝還想解釋。

    “滾開!今日我家夫人來了,樓上的雅間,沒有也必須有。”

    蠻奴將小廝推開,轉身恭敬道:“夫人樓上請。”

    “等等!”

    夏芊芊扶住那小廝,冷臉質問道:“爲何要推攘他,沒看到將我的瓷碗都打碎了嗎?”

    蠻奴一瞅,哪裏跑出來一個黃臉瘦丫頭,冷嗤一聲,“我推了他又如何?一個奴才,一些殘次破碗,有何了得?”

    那些碗,是她在大集上,精心爲一家人挑選的飯碗。

    現在被打碎了。

    夏芊芊的目光掃過被他簇擁而來的婦人。

    爲首之人,看着三十出頭,全身服飾華貴,頭上插金戴銀,一張臉看着嬌豔。

    可惜臉上表情猙獰,頓時整個人的氣質便失去了美感,變得庸俗跋扈。

    此人,便是羅洪的正室夫人,羅苗氏。

    她身後之人,鶯鶯燕燕,長得大徑相同,

    唯有隊伍的末尾處,站着一襲素雅裙裝的張小花。

    她身子纖細妖嬈,一張粉嫩的臉兒,嫩得能掐出水來。

    可嘆此時她的小嫩臉上,印着凌亂的幾個手印,赫然破壞了那份美感。

    這些人是羅洪的家眷。

    夏芊芊隨之冷笑,揚聲強調道:“你無故推攘人,還打碎了我的碗?”

    “爲了幾個破碗,竟敢擋我家夫人的路。””

    蠻漢說話間,一巴掌又揮過來。

    耿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手下一使勁。

    手腕一陣劇痛,蠻奴喫痛哀嚎,“啊啊啊……”,於此同時,另外一隻手,迅速出拳,襲向耿忠的臉。

    耿忠心中冷笑,臉微微一側,躲過他的攻擊,手一拽,腳一踹。

    短短三兩招的比試,兩人的身手根本不在一個級別上。

    蠻奴的身子宛若斷線的風箏般,飛出門外,從臺階滾落而下,幾個翻滾,躺在地上痛得直叫喚。

    這邊的衝突,發生的太過意外。

    誰也沒料到一個小丫頭會爲了一個小廝強出頭。

    衆人噤若寒蟬,連說書先生也驚得閉了嘴。

    羅苗氏見識了耿忠的身手,目光落到夏芊芊身上時,便多了一分審視,“你要如何?”

    夏芊芊指着地上粉碎的瓷碗碎片,強調道:“你的奴才弄碎了我的碗。”

    “你想要銀子?”羅苗氏冷笑揶揄。

    “你的蠻奴打算我的碗,自然需要陪銀子,”

    她板臉強調道:“不但如此,他還必須向我與那位小廝道歉。”

    眼前的少女,一身粗鄙的布裙,頭髮隨意梳着,髮絲間無一絲珠寶點綴,身後還親自揹着一個竹簍。

    這幅寒酸模樣兒,不過是一個不入眼的丫頭而已。

    可她身邊的護衛,身手了得。

    苗氏心裏一番計較,“難不成,姑娘是喬裝的某位貴家小姐?”

    這個人,是個看碟下菜的主。

    “難道我是農家女,你打碎我的碗碟,就不打算賠償了嗎?”

    “你……”苗氏氣得接不上話。

    大堂中的賓客中,自有眼尖之人,“快看,這不是羅洪的家眷嗎?”

    有人隨即附和:“對,他們今日在參將府前擊鼓鳴冤,我還跑去圍觀過。”

    “聽聞羅洪刺殺曹參將,被送入大牢,他的家眷倖免於難,誰知他們還敢跑到此處蠻狠撒野。”

    “那是當今皇上仁政,不願罪及親眷,纔會讓她們肆無忌憚。”

    “白日裏,見她們跪地鳴冤,看着挺可憐的,這會怎麼就如此……”

    耳畔是衆人陣陣議論聲,苗氏的臉一陣陣發紅。

    她自小在京師長大,與羅洪成親後,也從未離開過那裏。

    在京師,她的性子便一向跋扈,一般人根本不敢與她作對。

    誰知來到這偏遠山區,碰到這麼一羣粗鄙之人,她竟然要忍氣吞聲。

    羅氏很想發作,可一想到自家夫君尚且在監牢中,生死不明。

    如此敏感時刻,她深思一下,不願再橫生枝節。

    “趙三”她喚一聲,門外的蠻漢在地上幾個驢打滾,染了一身泥。

    聽到呼喊,他狼狽爬起,再返回時,身上的囂張氣焰,一下子被無形的澆滅了。

    “向這位姑娘道歉!”

    “啊?”

    趙三尚未從變故中清醒,手指夏芊芊,支支吾吾道:“夫人,分明是她的侍從,你看我這……咱們怎麼能……”

    “我讓你道歉!”羅苗氏咬牙,呵斥道。

    趙三眼見打不過那名青衣少年,又被當家主母威逼,他唯有拱手行禮道:“這位姑娘,剛纔是我冒失唐突了。”

    他說着,又向小廝拱手,“這個小哥,適才是我動作粗魯,還請見諒。”

    前堂小廝從未受過客人的歉意,慌忙拱手回禮,“客官客氣了。”

    說話間,趙三從袖口掏出幾兩碎銀子,遞上前,“姑娘,這是你的瓷碗銀子,請收下。”

    夏芊芊伸手,從他掌心挑出一兩碎銀,“這些瓷碗本身不值錢,可它們是我花費時間精心挑選,又一路背到此處,如此算來,收你們一兩銀子,也不爲過。”

    她收起銀子,淡淡道:“你既已認錯,我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主,這件事便如此算了。”

    她飄飄然往門口而去,路過張小花身旁時,瞥了她一眼,沒吭氣,出了聚旺樓大門,跳上馬車,便離開了。

    張小花被那個眼神刺傷了心,喃喃低語道:“夏芊芊,你別得意太早。”

    “你認識他?”羅氏敏銳捕捉到兩人的眼神交匯,上前詢問道:“她是誰?”

    “她是我家對門鄰居,名喚夏芊芊。”

    “她是名副其實的農家女?”

    張小花點頭,算是默認了。

    苗氏臉色難看,卻沒有吭氣。

    此時二樓雅間有了空位,小廝領着幾人上樓。

    苗氏眼神不經意瞥見一人的背影。

    那少年莫約二十歲上下,生得眉目朗朗,站在明暗交接的地方,人如珠玉一樣。

    她上去時,他正巧轉身離去。

    一襲月白色的錦袍,烏黑的發高高束起,行走間,步伐輕盈,宛若謫仙。

    這窮山溝中,竟有如此氣質出塵之人。

    苗氏愣神間,小廝小聲提醒:“夫人,這是爲你們準備的雅間。”

    苗氏張口想問,剛纔的少年是誰?

    斟酌間,苦笑一聲。

    她一輩子,便毀在那一次的落水事件中。

    如今,她又有何資格再分心。

    雅間的大門一關,一陣沉默的羅苗氏忽地一轉身,隨手甩出一個巴掌。

    “不知廉恥的賤貨,你分明知曉那丫頭的底細,爲何不告訴我?”

    看着她被人強按着頭道歉,這賤貨是不是心裏特別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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