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榻上,瘦骨嶙嶙的少年,蜷縮在牀的一角,看見有人進門,他便失聲尖叫,“啊啊啊……”
尖銳刺耳。
長久的失聲尖叫後,聲音一點點沙啞,化爲蟒蛇吐信子般的嘶嘶聲。
姬子墨望着眼前的一幕,心痛不已。
他踱步上前,坐到榻前,伸手,小心翼翼地放到少年的肩膀,試圖勸慰他。
可那少年緩緩轉頭,目光落到姬子墨身上時,呆滯而絕望。
他憑空伸出手臂,一雙手彷彿被擰斷頭的蓮蓬般,無力垂落而下,控訴着他曾經遭受到的重創與虐待。
姬子墨臉色難看,伸手接住那雙垂落的手,將其攥入手心。
感受着掌心中的冰冷與僵硬,他的一顆心宛若被刀凌遲般難受。
“鴻飛,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會替你報。”
赫鴻飛聽着他的保證,腦袋歪在一旁,對於報仇之事,他好似並不上心。
他張大嘴,一張一合,似要向他講述一些什麼,可此時拼勁全力,嘶啞的嗓子竟然發不出一絲半點的聲音來。
他越想叫,越叫不出來,急火攻心之下,白眼一翻,他暈死過去。
“鴻飛!”
姬子墨抱着他,聲聲呼喚,劉老伸手號脈,回覆道:“殿下,他身體太虛,昏睡過去。”
“將湯藥重新熬製,就算是喂,也要給他一勺勺喂進去。”
“是!”
劉老遵命去熬藥。
姬子墨親手爲他蓋好被子,掖好被角,靜靜望着榻上的少年。
他與他一起長大了,曾經也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一切噩夢從三年前開始。
那場福安江上的官匪大戰,他們殺出一道血路,衝入樊山入口,可惜遭到埋伏。
那是一場異常艱難的血戰。
他不慎受了重傷。
爲了救他,赫鴻飛拼勁全力,掩護了他,自己卻被土匪劫了去。
這三年來,他時時刻刻都在想着營救他。
上次,他在青山頂接收到他的暗號。
他欣喜不已。
能夠在山頂與他對暗號,說明他還活着,可以自由走動,誰知,他竟被折磨成如此模樣兒。
屋子中,姬子墨靜靜守着他,直至劉老重新端着一碗藥進屋。
“將藥拿來,我喂!”
劉老惶恐,“殿下,這怎麼可以?”
“他爲了我可以去死,我喂他藥,有何不可?”
接過藥碗,姬子墨很仔細,一勺一勺喂到赫鴻飛的嘴邊。
昏睡着的人兒,不怎麼會吞嚥。
他唯有用勺子掰開他的口,將藥灌進去,又用內力催動,讓他嚥下去。
不一會兒,一碗湯藥便被喂完了。
將屋內的人兒安置妥當,姬子墨派人守着,自己則出了屋門。
劉老一直尾隨在他身後,小心提議道:“殿下,現在小公子服用的湯藥,僅是調理身子,而他手腕經脈盡斷,不但一身武功盡廢,往後也會落下殘疾。”
赫飛鴻的症狀何止是殘疾。
他們不但傷了他的身體,更是摧殘了他的精神。
以往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在他的身上連個影子也尋不到。
姬子墨擡頭望天。
一輪圓月掛在漆黑的夜幕中,月光雖清冷,卻給暗夜中行走的人兒,帶來了一絲希望的光。
“小公子被解救的事情,暫時不要散播出去。”
姬子墨回神,語氣低沉,“赫老將軍臥病在榻,心心念念便是見到他的兒子,小公子這樣子送回去,不是他相思苦的解藥,更可能是他的送命藥。”
“是!”
劉老遵命,思來想去,提議道:“殿下,夏姑娘醫術了得,爲何不讓她爲小公子診治?”
她?
衣袖下的手,微微地握緊,姬子墨沉吟一會,“再過幾日,待我證明一件事情後,才說。”
劉老不明所以,拱手行禮,退後離開。
翌日,夏芊芊照樣早起做豆腐,一些村民也照舊來她家。
熬煮了豆漿,她依舊給每人一碗,不過強調了,免費豆漿只提供五日,之後一文錢一碗。
一文錢一碗的豆漿,算是很便宜了。
曾經,柳樹大集上的豆漿,一份兩文錢,還沒有這裏的濃郁好喝。
所以,大家都沒有異議。
喝完豆漿,順便買一塊現出鍋的熱豆腐,放點蒜苗與辣椒油,倒一點醋,實在是好喫的不得了。
今日夏芊芊做了五模具的豆腐,在家門口,消耗掉兩模具。
剩下的豆腐,搬上牛車,與王大爺一起去柳樹大集。
昨日夏芊芊第一次出攤賣豆腐,豆腐好喫,價格又親民,不少人聞訊,今日都來買。
所以,第二日,她的豆腐生意特別的火爆。
一刻鐘不到,牛車上的豆腐售賣一空,今日,她統共掙了400文錢。
坐着牛車,到了江城。
夏芊芊又給王大爺十文錢,自己揹着竹簍,打算去集市上逛一逛。
昨日,她先買的碗全部摔碎了,她需要再去看看。
在西城區的街道上,轉悠一圈,她來到一個賣玩意的攤販跟前。
目光在一些胭脂水粉上劃過,落到一個紅木的梳子身上。
那是一把很普通的梳子,手掌長,全身保留着木頭原有的紋理。
一圈圈樹紋下,有一處發生了變異,紋路改變,隱隱約約間,一個蝴蝶的形狀呼之欲出。
這個花紋,倒是與她手腕間蝴蝶狀的胎記如意鐲,很相似。
夏芊芊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腕。
自從上次,她自己擼起袖子被胡棠發現印記之後,她平日都戴一個腕帶,將她的如意鐲遮蓋起來。
這個梳子很好看。
正巧她不怎麼會梳頭髮,買了梳子,好好練習練習。
夏芊芊莞爾一笑,“多少錢?”
“八文錢。”小商販用手比劃一下。
夏芊芊將銅板遞給他。
小商販接過銅板,心中喜滋滋。
這梳子賣價八文,平日裏碰到老婆子,總會軟磨硬套地還一會價。
他賣出去,最多五文錢。
不曾想,今日這丫頭連價都不還,直接給了八文錢。
“姑娘,下次再來啊!”
“嗯!”
夏芊芊將梳子翻來翻去,又檢查了一遍,待要收入揹簍時,忽然一隻手從斜刺伸過來。
下一秒,梳子便被奪走了。
夏芊芊眸色一沉,側臉看過去。
一個衣裳華貴的夫人,雙手將梳子捧着,手指珍愛地撫摸着上面的花紋,激動地聲音發顫,“像,太像了,簡直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