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兩日,雷傑一直不死心,一直在試圖勸解赫北。

    關於夏芊芊那個手術的提議,他左思右想,在白紙上演練多次,都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他自小醫學天賦驚人,八歲便拜師御醫院的劉院士爲師父,十歲剛出頭,便可以自行診脈看病。

    在他十六歲時,師父自言,他已經傾囊相授,再無東西可教授。

    於是,他拜別師父,踏上了雲遊之路。

    這十年來,他的足跡遍佈幾大國度,見識了不少地方的新奇醫術。

    比如,蠻族的巫醫、草原上的藏醫等等。

    那些救治人的方式,多種多樣。

    可關於開顱做手術,他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他更加不願意相信,那個鄉野之地的丫頭,連江城的地界都沒出去過,她能有幾分見識。

    她的醫術又能有多高超。

    在他的認知中,用她的那一套來救治赫鴻飛,那根本不是救治,而是赤果果地送人上西天。

    而他在跟前,又豈能眼睜睜看着如此悲劇發生!

    赫北原本對夏芊芊的醫術信心十足,可經不住雷傑一而再再而三地警示與提醒。

    慢慢地,他突然間鼓起的那一番勇氣,也在一點點地消散着。

    他心中忐忑,可他已經答應了夏芊芊,同意兒子做手術。

    身爲一名老將軍,他深知朝夕令改的命令與決定,會令他失去威信,也會影響明日夏芊芊做手術時的心情與鬥志。

    所以,赫北壓下心中的恐懼與擔憂,深吸一口氣,鄭重道:“我心意已決,絕對不會改變了。”

    雷傑眼見勸不動,心中越發焦急。

    “赫大人,還是請您三思而後行。臨到手術前的最後一刻,您都有機會說不。”

    說完,他一甩衣袖,轉身下樓而去。

    赫北站在原地,愣愣站着,腦中始終回想着他的話。

    ……

    正午時,一輪驕陽照着大地,分明是晴朗的好天氣,誰知午時一過,天漸漸陰沉下來,臨到天黑時,半空中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李雲娘等人拉着毛驢馱着東西,冒雨奔跑而回。

    一推開大門,毛驢長嘶幾聲。

    書房中,夏芊芊一直苦苦思考最佳的手術方案,忽然被驢叫聲驚醒,一仰頭,不由驚詫道:“天怎麼黑了?”

    “天不但黑了,還下雨了!”一旁的姬子墨搭話道。

    夏芊芊這才注意到,屋內的桌面上,柱子旁,點着手腕粗細的蠟燭,將整個屋子照地燈火通明。

    她在白紙上,寫寫畫畫,竟未察覺出時間的流逝。

    大門口,毛驢又一聲長嘶,伴隨着元寶的呼喚聲,“阿姐,我們回來了。你在家嗎?”

    夏芊芊慌忙起身,從門後拎起一把雨傘撐開,小跑着迎上前,“娘,元寶,你們回來了!”

    李雲娘一手牽着毛驢,一手撐着雨傘,碎碎念道:“這五月的天氣,真是娃娃臉,說變就變。白天出門時,還是大晴天,誰知這會竟然下起雨來!”

    夏芊芊幫着將毛驢背上的東西取下來,花珠兒接過繮繩,將兩頭毛驢往後院牽。

    李雲娘叮囑道:“花珠兒,給兩個小傢伙弄得喫食。”

    “好的,夫人!”

    轉身看到桂嬤嬤身上淋溼了,李雲娘着急道:“桂嬤嬤,您頭髮也溼了,衣服也潮了,快些梳洗一番,換一件衣服,免得受風寒。”

    “夫人也趕緊梳洗一番。元寶腦門上還往下滴水!元寶,快一些,讓嬤嬤先用毛巾給你擦一下。”

    小孩子都喜歡雨,元寶衣服溼了,卻一點也不擔心,雙腳光往院子中的小水坑踩。

    李雲娘又氣又惱,呵斥道:“元寶,着涼了,怎麼辦?”

    “不冷不冷!”元寶玩得不亦樂乎,根本聽不進去勸說。

    正在院子中的水坑中蹦躂時,一轉身,瞅見書房門口的一抹身影,當下像是點燃的爆竹突然啞了。

    “墨先生!”他小聲招呼着。

    初相識時,元寶對姬子墨的印象很好,對方冷情,他熱乎勁頭強,整日往人身上黏糊。

    他對他是喜歡的。

    可自從墨公子變成了墨先生。

    因爲師徒之間的血脈壓制,讓元寶忽然長大,對姬子墨多了一分敬畏。

    “快出來梳洗換衣物!”姬子墨叮囑。

    “好!”元寶聽話地從水坑中奔到屋檐下,撲倒李雲孃的懷中。

    李雲娘這才發現院子中有男人,一時頗難爲情,“是我們唐突了,不知墨公子在。”

    “劉老也在!”夏芊芊忙解釋道:“我們有要事相商,誰知一時不查,竟然如此晚了,我還沒有做飯!”

    “不用你!”李雲娘將她往書房的方向推,“你們繼續商量,飯菜的事情,我們三個女人很快便好。”

    “可是我……”

    “沒有可是……”李雲娘暗戳戳道:“跟着劉老好好學。你爹的本事不佳,所以一輩子只能當個村裏的赤腳大夫。”

    “孩子,劉老是御醫院的人,若是你能拜他爲師,往後的前程不可限量!”

    “娘,你是想讓我當個醫女?”

    “當醫女有何不可?”

    李雲娘偷瞄一眼姬子墨,壓低聲音道:“墨公子是商賈之家,應該不缺銀子。可他那個人性子冷情,萬一哪一天你不受寵,最起碼還有醫女的身份,可以自食其力。”

    別看李雲娘來自鄉野之地,書念得不多,可她的三觀正,一些道理都是她生活磨難中總結而來,簡單、實惠、直剖人世真理。

    “明白!”

    李雲娘摸一摸夏芊芊的臉,舒心地笑了。

    擡眸,望着書房門口的姬子墨,她揚聲道:“墨公子,稍等片刻,我去做飯,留下一起喫吧!”

    “夏家娘子,不介意給老夫也添一雙筷子吧?”劉老從門口探出腦袋,呵呵笑道:“實在是有些饞你家的飯菜了。”

    夏家的飯菜,其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全部是家常菜。

    不過墨府的廚子來自聚旺樓,什麼樣的飯菜,喫多了,也就嘗不出它的味道好了。

    “行,劉老您等着!”李雲娘與桂嬤嬤等收拾一下,換一身乾淨的衣服,幾人一頭扎入廚房中。

    夏芊芊則沿着屋檐,往書房而去。

    劉老站在門頭,擡頭望着漆黑的天,自言自語道:“不知明日是否還有雨?”

    他擔憂道:“若是下雨,室內的光線定不好,若是手術區的視野不清,將會嚴重影響手術的成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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