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傷在腿上,挖肉刮骨。
有些人處理腹部傷口時,需要將被捅出來的腸子等物回納,那樣的場景,已然是最慘烈的存在。
可他尚且從未乾過,將一個管子伸入病患的頭顱中,取出腦中的病竈。
這樣的操作,雖事先知曉過程,但當他親眼目睹時,仍舊被驚得瞠目結舌,心驚膽戰。
而眼前的少女,她口口聲稱,從未做過此類手術,可她動作嫺熟地令人驚歎。
兩雙手,各自操作着儀器,口罩上的那雙眼中,凝着從未有過的專注與堅毅。
那樣信心滿滿的氣質,不知不覺間感染了他。
劉老回神間,便聽見她輕語道:“到達病竈地區,將托盤放到旁白。”
劉老快速反應,將托盤放置好。
手中的吸引器輕微一響,一股暗紅色的血跡從手中的管子中被吸附而出,落到托盤中,化爲一團血污塊。
“這是……”劉老驚喜。
“凝結在他腦中的血塊,被溶解吸引而出。”少女輕語回答。
“現在我先吸出其餘滲出液,準備關閉顱腔,劉老,請您準備針線,下一步縫合頭皮。”
“是!”
夏芊芊的注意力又專注到手底下的活計。
透視鏡下,她將他腦中的淤血污竈全部清理乾淨,將鑿下來的拇指塊大小的顱骨碎片,再次放回遠處,嚴絲合縫,用特殊的骨質粘合劑滴在其上。
伸手,接過針線,她動作熟練地將頭皮縫合好,清理消毒好皮膚。
她又接過敷料紗布,將他頭部的傷口加壓包紮好。
將病人的一切處理好,她將赫鴻飛的生命體徵監測一遍,確認一切正常後,長舒一口氣。
一旁的劉老彷彿小學生一般,伸手搭脈,落在赫鴻飛的手腕間,一番查探下,不禁喜上眉梢,“他的脈象平穩。”
夏芊芊點頭,感恩道:“謝謝劉老協助,手術很成功。”
她將退下的所有東西,全部收拾到一起,放入箱子中,“劉老,術中有些東西屬於機密。”
“我懂我懂!”哪個御醫,沒有自己獨創的祕方,這種只傳嫡親弟子的事情,懂得人都懂。
那丫頭讓他幫忙,指導他學習,難不成也將他當成嫡傳弟子了?
一想到這一點,劉老心中更加雀躍了。
處理好一切,夏芊芊長舒一口氣,這才發覺雙腿發軟,身後的汗已然將手術衣浸透,肚子也不知不覺唱起了空城計。
她褪去手術衣,將自己的衣服整理一番,這才上前,打開了門。
門一開,守在門口的人,全部投來了探尋的目光。
赫北驀然起身,由於動作太猛,腿剛往前走了幾步,雙腿發麻,差點栽倒在地。
幸虧一旁的耿忠眼疾手快,將他一把攙扶住。
“如何?”赫北顧不上其他,他現在唯一關心的便是孩子的安全。
“手術很成功!”夏芊芊叮囑道:“出血量很少,腦部病竈我已經處理完畢。止血藥物也用上了。”
她簡單的幾句話,令在場所有人高懸的一顆心,瞬間落到了地面上,緊繃的神經也瞬間鬆弛下來。
夏芊芊跟上,交代道:“他現在還處於麻醉昏睡中,大約過一個時辰後,麻醉消退,他可能會醒。”
“什麼叫可能?”跟進來的雷傑,不可思議地望着眼前的情景,不忘抓夏芊芊話語中的把柄。
“麻醉消失,一般病患便會清醒。可他傷在腦中,麻醉清醒之後,腦中尚且還有傷,修復的時間可能會長一些。”
“長一些,到底是多長,難不成一輩子都醒不來嗎?”雷傑步步緊逼地追問着。
這個人,說出來的話,一點也不討喜。
可他的話,卻直戳赫北心中的擔憂之處。
“放心,不會!”夏芊芊保證道:“今夜不醒,最多再需要一兩日的時間,他必定醒。”
赫北神色再次舒緩,抓住赫鴻飛的手,始終不願撒手。
站在一旁的姬子墨,注意到她背後的衣物被汗水浸透,門口的冷風往身上一吹,她的身軀便不由地打顫。
他手腳麻利,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上前披到她的身上,關切道:“餓了吧,廚房的飯菜一直溫着,先下去喫一點。”
“好!”夏芊芊轉身時,目光落到赫北憔悴的臉上,不忘叮囑道:“赫老將軍,您的兒子無大礙了,可您要保重身體,纔是對他最好的迴應。”
“感謝你!”赫北從未想過,活了大半輩子,他會向一個小小丫頭道謝。
可他,今日,真是要感謝她。
這種感謝,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不客氣!”
夏芊芊在姬子墨的陪護下,往樓下而去,臨到樓梯拐角時,遇到耿忠。
夏芊芊不放心,叮囑道:“耿大哥,病人現在病情平穩,可頭顱受傷,病情瞬息變幻。你務必按照我交代的護理方式,護理好他。”
“姑娘放心,我定不辱命。”
“若是有事情,無論多晚,我在隔壁,一定要及時尋我,一息間也不要耽擱。”
“我明白。”
“還有……”夏芊芊眸色一沉,小聲道:“那個雷傑對我十分不滿。一定要盯緊他。特別是,儘量讓他不要靠近赫鴻飛。”
“姑娘是擔心……”耿忠神色驚詫。
一旁的姬子墨呵斥道:“聽令即可!”
耿忠頭一埋,拱手行禮道:“遵命!”
兩人下樓,夏芊芊站在屋檐下,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再次長舒一口氣。
雨不知何時停了,一陣風吹過,樹上的梧桐樹發出沙沙聲,偶有不堪重負的花瓣兒,樹葉上的雨珠兒,不堪重負之下,應聲而落。
“現在什麼時辰了?”她開口,幽幽詢問道。
“亥時。”
從巳時到現在,整整花費了六個時辰。
若在現代,如此簡單的手術,算上麻醉時間,她只需要兩個時辰。
所以,醫護之間的緊密配合,十分地重要。
今日,她也多虧了劉老,手術時間才能儘量地縮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