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張小花第一次從旁人的口中聽到關於羅洪的種種。

    她有些不可置信,蹣跚退後幾步,“老爺說過,他雖出身普通,但靠着累累軍功方得到大理寺卿的賞識,不但讓他來江城歷練,還允諾,待明年之後,他返京之時,便會招入大理寺爲官。”

    原來,羅洪一直在張小花的面前,塑造了一個傑出奮鬥青年的人設。

    夏芊芊冷笑,“大理寺卿是苗曼麗的兄長,若非苗曼麗,他豈會看中羅洪?”

    “那個賤女人!”

    張小花陡然提高嗓音,憤恨道:“她欺辱我,想要我死,如今,我殺了羅洪,她失去了男人,也算她活該!”

    “活該?”

    夏芊芊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雙眼不可思議地望着張小花,“殺死羅洪,是苗曼麗求之不得之事。”

    她面色如常解釋道:“據我說知,在京師中,一名女子若是成親前做出失貞的事情,將成爲萬人唾棄之人。可若是合離之女,卻婚嫁自由。”

    “你以爲,苗曼麗是真心愛羅洪,心甘情願嫁給他?”

    “你以爲,爲何羅洪離開京師時,她不派小廝跟着,阻止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卻派了三名小丫頭伺候?”

    “你以爲,羅洪在江城與你如膠似漆時,那三名妾室不曾給京師送去密信,揭露你們?”

    “她爲何不在羅洪納妾之前阻止,反而事後,苗曼麗千里迢迢趕到江城?”

    “自從她來之後,你被冷落,羅洪處處受曹大人打壓,幾次差點命喪監牢,甚至現在,有人將毒藥送給你,讓你毒殺了他?”

    “羅洪一死,你一死,誰會獲利?”

    夏芊芊循循誘導道:“屆時,外界會說,羅大人死於賤妾之手,是他背信妻子一番情深,而你爲羅洪償命,唯有那苗曼麗返回京師時,成爲衆人同情的對象。”

    “一個爲愛奮不顧身的女子,又被情所傷,這樣重情重義的女子,特別能引起有些男人的保護欲。”

    “加上苗的家世背景,不出兩年,她定能再次另覓佳偶,而你,將成爲她一切美好姻緣的締造者。”

    夏芊芊語氣一頓,靠近欄杆,一字一句加重語氣道:“因爲是你,替她掃除了道路上最大的障礙,還始終不願開口,替她保守了祕密。”

    “不,不是的!”

    張小花的意念在夏芊芊連珠炮般的質問下,徹底被擊潰。

    她雙手撕扯自己的頭髮,全身發顫,語無倫次道:“我不是,我絕對不會。那個陰狠的女人,憑什麼得到一切。”

    張小花衝過來,一把抓住欄杆,怒瞪着雙目,“我沒見過那個人。”

    “那晚,我被人劫持,他逼迫我在指甲中藏毒,毒死羅洪。”

    她頹歇斯底里地哭泣着:“我不下手,他就會殺了我。”

    “我恨羅洪,他害死了我的爹孃,可我也愛他,他是我唯一的男人。”

    “我若平白死了,他怎麼辦?所以想讓他陪我一起死。”

    夏芊芊心中嘆息不止,冷聲道:“那個劫持你的人,有何特徵?”

    “夜裏黑,他蒙面,我看不清他的臉,可我嗅到,他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氣息。”

    張小花哭聲越來越大,“他給我喂藥,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待發現時,羅洪已經死在我面前。”

    “事後,他們還想殺我,是我衝到官兵眼前認罪,纔將他們嚇走。”

    “就算是死,我也不想死在他們手中。”

    “這些事情,爲何不告訴曹大人?”夏芊芊質問。

    “歷來官商相護,我招供了,只會死得更快,而我……”

    她抽噎着,轉身往牆角的小窗戶而去,擡頭,一雙淚眼望着窗外的陽光,輕聲道:“夏芊芊,我真想回到小時候。”

    “若是回到那時候,我一定讓爹改邪歸正,一定乖順讓娘少一點暴躁,我一定在適當的年齡,找一個本本分分的莊稼郎,成親生子,過簡簡單單的一生。”

    可惜,一切都晚了。

    夏芊芊長嘆一口氣,轉身離去時,監牢中,傳來張小花幽幽地警告聲:“那人右手碗上,有一團核桃般大小的胎記。”

    監牢中,那一抹孤單的身影,顯得決絕與清冷。

    夏芊芊沉默一會,終是轉身,拎起裙角,往大門口而去。

    來到一處監牢門口時,裏面有人扒住欄杆,輕喚道:“夏姑娘,救救我。”

    夏芊芊扭頭望去,是柳嬤嬤。

    幾日未見,她也失去了鬥茶比試時的風采,整個人宛若失水的水果般,臉上失去了光澤與豐腴。

    “柳嬤嬤!”

    “是我,是我!”柳嬤嬤激動地點頭,呼喚道:“夏姑娘,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被冤枉的。”

    “那件事,絕非我所做。請姑娘一定要相信。”

    “我信不信,無所謂,最重要的是,要有證據。”

    夏芊芊轉身又要走,柳嬤嬤急了,“姑娘讓曹大人查一下李嬤嬤,定會有所收穫。”

    夏芊芊冷笑,“你爲何不去說?”

    柳嬤嬤一下子被嗆聲住了。

    夏芊芊勾脣,冷嗤道:“你的主子要害我,讓你當替罪羊,你既然不滿,就應主動將她招供出來。”

    “你既想保住自家主子,又不願背鍋,還讓我一個受害者去替你伸冤,柳嬤嬤,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響,不過,你怕是要失望了。”

    “曹大人抓住誰,對於我來說,並不重要。”

    “抓不住苗曼麗,抓住她的身邊人,對她起到威懾力,這一點上,我也算贏了。”

    她皺着鼻頭:“這裏的空氣還污濁,我聞多了實在是難受,先走一步了。”

    拎起裙角,她向外小跑而去。

    柳嬤嬤雙手一鬆,整個人癱倒在地,雙膝跪在潮溼的泥土上,鼻端腥臭的氣息,早已麻痹了她最珍貴的嗅覺。

    夏芊芊從大門中一出來,姬子墨便迎上前,詢問“如何?”

    莞爾一笑,“她說,脅迫她殺人的人,身上有一股異香,右手腕處,有核桃般大小的核桃胎記。”

    她建議道:“你派人,最好從江府的人查起。”

    不遠處的曹然,聽到此話,立刻轉身大跨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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