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城池雖小,卻也有其獨特的地理特點。
比如,城東酒樓客棧頗多,亭臺樓閣,房屋高聳,屬於富人區。
城西一出門,便是一望無際的荒地,樹林,期間隱着一個個淳樸的小村莊。
城南出門,則更加的蕭條。
這是夏芊芊第一次來城南。
這個宛若一個小工業的集散地。
出了城門不遠處,便是一處郊區的街道。
街道上的小工藝作坊,一個連着一個,令人目不暇接。
鐵匠鋪子,木匠鋪子、雕刻坊、刀劍製造防……
這裏全部是硬核東西的出產地。
“那位夏嬤嬤怎生在這裏住?”夏芊芊不解。
“她有一個遠方侄女與夫君在這裏討生活,她生病了,便來投靠他們。”
“哦!”
馬車在街道上轉了一會,來到一處破敗的院落門前。
夏芊芊跳下馬車,舉目四眺,到處是低矮的屋舍,破敗的院牆,冒着濃煙的煙囪。
他們的青帳馬車來得突兀,招來不少孩提地追攆觀看。
那些孩提身上的衣物襤褸不堪,要麼寬大、要麼四肢皆短,皆不合體。
夏芊芊心中唏噓不已。
曾經的自己,也穿着不合體的衣裙,與他們一般無二。
幸運的是,李雲娘勤快,衣服不合體,她便自己裁剪合體。
即便他們的衣着穿得再破再爛,卻也清洗地乾乾淨淨。
正愣神間,大門一開,一人邁步而出,看到衆人時,分明很詫異。
“奴參見殿下。”
是那個紫薇閣負責打掃的姑娘,翠蘭。
“我們去看看夏嬤嬤,你帶路。”姬子墨出聲道。
“是!”
兩人尾隨翠蘭往裏走。
一個低矮的院子,牆根處擺放着一些農具,屋舍低矮,門窗破敗,屋內傳來老婦人的輕呼聲,“翠蘭,是誰來了?”
翠蘭緊走幾步,鑽入廂房中,低語了幾聲。
屋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即一個老婦人在翠蘭的攙扶上,顫顫巍巍地邁步而出。
人剛走出門口,跪下磕頭道:“殿下,奴的住處粗鄙,您來此處,當真是折煞奴也。”
“平身吧。”
姬子墨沒有動,卻眼神示意翠蘭將老嬤嬤攙扶起。
夏嬤嬤目光四處尋找,想好一處乾淨的地方,讓眼前的貴客坐下。
可東瞅瞅細看看,這裏每個地方,都擔不起眼前人。
“殿下,奴這裏……”
“你莫要着急,本殿下站在此處,問幾句便走。”
“殿下請說!”
“你是一直在紫薇閣做差事嗎?”
“是。咳咳……其實老奴是雲嵐山莊的老人了。”
夏嬤嬤說一句話,喘兩口氣:“雲嵐山莊建好之初,奴便被派遣此處,負責管理打掃雲嵐山莊,奴的主人,本就是殿下。”
“咳咳……之後,殿下將雲嵐山莊送給公主,奴便成爲了公主的人。”
“公主無暇管理山莊,又將奴們送給鄂夫人,由她幫忙管理負責山莊的一切事宜。”
原來,這個夏嬤嬤一直在雲嵐山莊工作。
夏嬤嬤看一眼姬子墨,又望一下夏芊芊,規矩行禮道:“姑娘哪裏話。姑娘能跟隨在殿下身邊,定是貴人,能得姑娘診病,是奴的福氣。”
“好!”
夏芊芊目光在四處打量。
翠蘭有眼色,慌忙從別處搬來一張桌子,又搬來幾個凳子。
夏嬤嬤坐下,將手放在桌面上。
夏芊芊細細號脈之後,心裏一番翻江倒海。
池塘中的東西,很毒。
這位夏嬤嬤長期接觸,身體已然千瘡百孔,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她收手,從隨身的挎包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嬤嬤身體虛弱,夜夜承受骨痛之苦,這個藥可以讓你免除痛苦。可惜……”
她喜歡實話實說,“嬤嬤的身體,拖不了多久了。”
夏嬤嬤慘淡一笑,一臉釋然,“奴到了這個歲數,早已將生死看淡。”
她擡眸,望向姬子墨,“餘生之際,能見到殿下,是奴的榮幸。若奴死了,在地底下,見到了淑妃娘娘,奴也好向她講講殿下如何丰神俊朗。”
“你認識我母妃?”姬子墨的眉頭緊蹙,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
那年,母妃病逝,皇帝以宮中各婢女看管不利之名,將所有人打發了事。
而他被老嬤嬤帶走,在京師外的莊園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
也是那段時間,他認識了夏池。
夏嬤嬤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又再次匍匐着跪地,深深地磕一個頭,“奴,延禧宮婢女夏春蘭,參見小殿下。”
夏春蘭,這個名字他很熟悉。
幼時,他從皇子書院歸來,第一件事情,便是飛奔入延禧宮,撲到母妃懷中,撒嬌道:“母妃,我餓了,我要喫栗子糕。”
那時的他,尚且在長身體,一天天總是覺得餓。
母妃總是用手,憐惜地撫摸着他的頭髮,喚道:“春蘭,去小廚房將殿下的糕點帶來。”
……
往事歷歷在目,姬子墨低頭瞅着跪在地上的人兒。
“你將頭擡起來。”
記憶中,一張青澀稚嫩的嬌嫩臉龐逐漸化爲一張枯槁黃蠟的臉,皮膚變了,眼眸中的光滅了,可臉上的五官依舊可見曾經那個嬉鬧的小丫頭。
“你怎會在這裏?”
母妃雖身體孱弱,一年到頭,總有那麼幾個月纏綿病榻,需要喝藥纔行。
可她突然的病逝,一直令他耿耿於懷。
之前,他曾經尋找過母妃身邊的人,一無所獲。
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曾想,卻在這裏遇到了一個。
“殿下!”一開口,夏嬤嬤的眼圈一紅,珍珠般的淚珠兒從眼角滾落而下,“娘娘並非抱恙而死,而是被人謀害而亡啊。”
“放肆!”姬子墨忽然厲聲呵斥。
這麼多年,他懷疑了很久,可一旦有人捅破那層窗戶紙,卻令他一時難以接受如此的現實。
母妃若是被人害死,那父皇爲何不查清楚,而是遣散了她身邊的人,甚至將他禁足在別院莊園中。
他爲何如此做?
知曉兇手是誰?
還是說,他原本便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