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推測很荒謬。

    但再荒謬的事情,也可以發生在皇宮那個陰謀詭異隨處可見的地方。

    “殿下。”夏嬤嬤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啞然失笑道:“奴知曉,隨意編排,是何後果。”

    “殿下,人常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奴並非大惡之徒,服侍娘娘那麼多年,與娘娘感情深厚。”

    “初到宮中時,我不過十又三歲,做事笨手笨腳,腦子也不機靈,是延禧宮中的各位姐姐們待人親和,娘娘她性情溫和,也不懲罰我,我才活得舒坦。”

    “那年,殿下五歲,活潑好動的年紀,可娘娘卻病倒了。您想來探病,可她不讓,將您關在門外。”

    “你門外哭着叫着,娘娘在門內忍不住掉眼淚,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奴曾不明白爲何不讓殿下進門,曾經試圖勸解娘娘,可她一改往日的溫和,勃然大怒,將我趕出來,送來雲嵐山莊。”

    “殿下,初來雲嵐山莊,奴一直不理解,想不通,奴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諫言。”

    “喚作以往,娘娘恐怕連一聲呵斥都捨不得,爲何那次卻發這麼大脾氣,直接將我驅趕出去。”

    “直至半年後,娘娘歿了,延禧宮的姐妹們死的死,賣的賣,無一倖存。奴才明白,娘娘哪是驅趕奴,她分明是救了奴一條命。”

    夏嬤嬤說得上氣不接下氣,途中氣喘難受,緩了好幾口氣。

    眼前的夏嬤嬤,容顏衰老,氣若游絲,彷彿半截身子躺在棺材板中的人,可實際上,她或許將將四十歲。

    一個四十歲的人,身體衰老似老嫗,怪不得墨魚第一眼,未曾認出她來。

    夏芊芊站在一旁細細聽着,從她的言談中,也分析出一點點清晰的脈絡來。

    那位娘娘抱恙在身,是有人使了陰損的法子。

    娘娘明知此事,卻選擇隱瞞,唯有將兒子與疼愛的婢女送出去,讓他們活了一命。

    夏嬤嬤陷入回憶之中,一時悲鳴難受,“奴這麼多年一直憂心忡忡,懊惱自己當初不曾發現娘娘身體有異樣。”

    “奴也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什麼讓娘娘身體抱恙,直至五年前,鄂夫人接管了紫薇閣。”

    “紫薇閣曾經是殿下的住處,鄂夫人知曉殿下喜歡蓮花,便在其內挖池放水,種植了一池的蓮花。”

    說道這裏,夏嬤嬤的眼神開始迷離,出現了一抹憧憬的光澤,“與咱們延禧宮的那一池荷花一般,每年都開得很盛。”

    “池塘邊還修葺了假山,與延禧宮的假山好像,奴甚至在那塊石頭上,發現了奴那時頑劣,在石頭上畫下的印記。”

    夏嬤嬤勾脣,悽慘一笑,說着擡起她的雙手。

    日光下,女子的手臂皮膚滿布皺褶,乾巴巴的手臂,宛若兩截幹樹枝上套上了一層人皮。

    “殿下,您看,奴雖不曾見過娘娘病入膏肓之時,可她起初生病時,與奴一模一樣。”

    她說着,側目望着身側的翠蘭,眼眸中閃過一抹慚愧,“翠蘭來紫薇閣這兩年,身子也一點點變差,如當初的奴一般。”

    “奴一直想,奴的病與娘娘的病,到底有何聯繫?”

    “是那塊假山。”姬子墨聲音陰沉,眼眸中掩着藏不住的厲色。

    夏嬤嬤微詫,繼而又欣喜若狂,“奴懷疑時,試圖尋一塊石頭將其替換,可被鄂夫人發現了。”

    她嚴肅警告奴,“那塊石頭不許動。”

    “奴心慼慼然,然想殿下不常來此處,或許可以逃過此劫。也或者,殿下來時,奴能見到殿下,”

    “可奴尚未見到殿下,身體便扛不住了。”

    夏嬤嬤的一番話,不但勾起了姬子墨塵封已久的記憶,還隱隱說出一個天大的祕密。

    夏芊芊側目望着身旁的人兒。

    起初,她說要與他談戀愛,是看中了他的美色。

    與一個漫畫書中走出來的古偶美少年,來一場風花雪月的浪漫愛情,是個女人,都可能會幻想。

    當這個幻想可以變真的機會擺在你面前時,誰不願伸手抓一抓,嘗試一番。

    對!

    她對他的心思,最初有點追偶像般,只看顏值,無關乎家庭門楣。

    知曉他是曾將的皇子,現在的皇叔時,她也沒有過多的激動與興奮過。

    穿越劇,多數女主都與皇室成員有着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不足爲奇。

    無論在他的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即將發生過什麼,她都能泰然處之。

    可這次,聽着夏嬤嬤的講述,她的眼前立刻出現了清晰的畫面感。

    厚重的宮門前,一個小小的人兒一邊敲着門,一邊呼喚着孃親。

    那樣被親人疏離,委屈難受的模樣兒,看着多麼令人心疼。

    她看着他,而他緩緩擡起頭,一雙黑眸望着刺眼的陽光,終是經不住日頭的毒辣,閉上了眼。

    “耿忠。”

    “是!”

    “給夏嬤嬤換個地方,翠蘭,你便跟着去照顧。”

    “使不得!”夏嬤嬤擺一擺手,“殿下,奴已是殘軀,怎可去叨擾殿下。奴不願……”

    “若你真爲殿下着想,便努力活着。”

    夏芊芊面色一沉,冷靜道:“娘娘地下有知,不會盼着你早點去與她相聚,定是希望你幫忙揪出幕後始作俑者,保殿下安危。”

    夏嬤嬤一愣,隨即又要下跪,“殿下,只要您需要奴,奴萬死不辭。”

    “養好病。”

    他沒有多說,微微點頭,轉身便往外走。

    夏芊芊緊追而上。

    兩人上了青帳馬車,他一直筆挺端坐,神色嚴肅。

    夏芊芊心情複雜,抿嘴一會,終是詢問道:“你覺得她可信?”

    “將死之人,又有何要撒謊?”

    “或許有人利用她是將死之人的身份,故意借她的口,挑撥你與……”太上皇的名字,她有些不敢說。

    “父皇雖對我淡薄,但他乃一代聖君。”他絕對不會做出殺妻滅子之事。

    事情似乎又陷入到僵局之中。

    “要麼,我隨伱回一趟紫薇閣。”夏芊芊接話道:“去看看那塊石頭,順便問問鄂夫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鄂夫人沒那個膽。”

    “趙書有膽與馮衛勾結,他爲了抱住薩地城,又有何事不敢做。”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