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桌面上,那本厚厚的《外科學》書籍被一雙佈滿老繭的手翻動着。
一雙幽深犀利的眼,落到書頁中的每一行中,緩緩划動,認真地看着。
書頁的圖片中,是一副男子的平面結構圖,身體中每個臟器在圖片上都顯示的一清二楚。
特別是代表男女性別的特徵,也被描繪地栩栩如生。
落在書頁上的手,漸漸握成拳,夏承安一張臉青紫交加,陰沉得厲害。
站在書桌旁的劉老,不由地頷首縮脖,尷尬地想要挖一個地洞,瞬間鑽進去。
眼前的人,目光森森,始終不吭氣,他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被凝結了一般,壓抑得令人喘不上氣來。
終於,忍着一腔怒火的人兒,開腔了,“你說,此書乃她所送?”
“是!”劉老的聲音有點低沉。
這本書的內容,在世俗人的眼中,或許有些令人不堪入目。
可它講述的是事實,是人體實際存在的事情,以醫者的目光去看待,它便是知識,是祕籍。
“她竟然送如此的書,給你?”
這句話,夏承安幾乎是從牙齒縫中擠出來的。
“這……”劉老想要解釋時,門口傳來一聲女子清亮的聲音,“這本書怎麼了?”
夏承安擡眸望去。
一襲粉衣的少女站在明媚的陽光下,金色的光澤點綴着她清秀的面龐,像極了那年,他初次見到夫人時的模樣兒。
不得不說,無論是從長相還是氣質上,她都與夫人年輕時,有幾分相似。
“你說怎麼了?”
夏承安憤憤然,隨手將書往外一扔,“無此污穢之物,你怎可堂而皇之地拿出來看,還……還敢將其送給長者?”
“啪嗒”
厚厚的書籍落到地面上,在地上滾了幾滾,最終倒置打開,露出那張被夏承安稱之爲污穢的圖片。
夏芊芊啞然失笑。
擡眸,幽深的眸子靜靜地凝視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心中頓時悽然一片。
在這一瞬間,她有些理解了,習雅蘭爲何會想要逃離京師中那個富麗堂皇的侯府。
“敢問侯爺,你在這張圖片上看到了什麼?”她平靜地質問着。
看到了什麼?
那圖片顯示的很清楚。
夏承安以爲她故意與他作對,憤憤然道:“你是故意的,膽敢將此書送給劉老,讓他處處爲你說話。那麼賢王殿下那裏,到底是用了何等的手段?”
他冷笑着,言語間,極盡侮辱的意味,“堂堂的賢王殿下,在外界被世人稱爲冷情的人兒,也會栽在你的手上,處處維護伱,甘願爲你,不願回京,摒棄一切,與你在一起,你簡直……”
後面的話,夏芊芊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她冷笑一聲,上前一步,蹲下身子。
伸手,纖細的手指從書頁上的圖片上,緩緩劃過,隨即又翻開一頁,露出一副女性的人體解剖圖。
她輕笑一聲,擡眸道:“侯爺以爲,單憑這些圖片便可以蠱惑人心?”
“宮中女子,姿色出衆,如此大環境的渲染之下,劉老依舊孑然一身。您覺得,幾張紙皮上的圖片,便能讓他動了春心?”
“那哪裏成!”
劉老連連擺手,加重語氣強調道:“宮裏的女子都是娘娘,丫頭,莫要亂說話。”
此種大逆不道的話,若是傳出去的話,是會掉腦袋的。
劉老嚇得心尖尖亂顫,誰知對方不以爲意。
瞟一眼夏承安,夏芊芊雙手抱臂,冷冷道:“既不會,侯爺全憑揣測,便來污衊清清白白的女兒家,當真令人失望透頂。”
“你……”她咄咄逼人的話,令夏承安語噎。
不愧是鄉下養大的丫頭,無法無天,膽大妄爲,牙尖嘴利,口出妄語。
若是將她放在京師中,此番言論一出,幾個家門也不夠她來禍禍的。
他氣得全身發抖,分明有萬千話語要說,此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放肆!”
他衝着她怒吼一聲。
夏芊芊冷冷盯着他,眉頭一皺,不屑道:“侯爺真是詞匱,從相識至今,你對我說的最多的詞,便是放肆。”
夏承安:“……”他覺得自己受到了嘲諷與蔑視。
“我是很放肆!”她沒有否認,坦誠道:“我自小長在鄉下,聽聞癡傻時,常常遭受旁人的欺辱,受盡了苦頭。”
“一個人,若是想要在逆境中活下去,與一些比你強,比你兇,比你惡劣的人打交道,單靠柔弱與賣乖,不行的。”
“我不想與人爲惡,爲了自保,我必須要強大。”
“在您眼中,那些粗鄙的話,那些過分的言行,是我活下去,並且活得好的武器。”
“沒有人保護我,我唯有自己拿起武器保護我自己,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她認真說起話時,條理清晰,句句有理,“所以侯爺,如果你想讓我變成你想象中的那一個人,怕是要令你失望了。”
“今日,您來找我的目的,我心中清楚。在此,我需要重申兩件事情。”
“第一,關於我是否是您的女兒。一個丟失時不足滿月的孩子,根本沒有記憶,如何去證明。那些尋到的物證,實話實說,因爲溺水失憶,我也不太清楚。所以,我不會發表言論。如果你想要去證實,我會配合。”
“但我事先說清楚,我即便是您的女兒,也不會影響我的生活。我現在有母親,有弟弟,他們是我最親近的人。我不會捨棄他們,今後更不會按照你的想法去生活。”
“其二,我與賢王殿下心意相通,相許終生。你無法操控我的生活,亦無法操控賢王殿下,所以,勸您省點心,不要夾在我們中心,試圖棒打鴛鴦。”
她望着夏承安鐵青的臉,嘴角一揚,“畢竟,若我真是您女兒,賢王府與平陽侯的聯姻,您臉上有光,利大於弊,何樂而不爲?”
夏承安被懟地無言以對,竟是一個字都嘣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