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十六章:

    你是什麼時候失去童年的呢?

    可能是在那個很久很久以前的雪夜吧。

    陸喻手裏的那一萬塊錢很燙,燙的他都快拿不住了。

    父親是掙錢多,可那些生意哪一樁不是在酒場上喝出來的?那不是一萬塊,那是堆砌的胃藥瓶子,是一個家僕嘔心瀝血的奮鬥史。

    “陸喻,你聽見了沒,表態啊。”老人打着讓陸喻站起來的手勢。

    叔叔的眼中充滿了希冀。

    陸喻站了起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下午有事,我得先走。”

    “你說啥?”老人有些愕然,可能從來沒有想過永遠一言不發的陸喻居然有反抗的意圖。

    “我說我下午有事,要走。”陸喻微笑道。

    並不大的客廳內,是糾纏了三代人的恩怨,陸喻輕輕嘆了口氣,一時間劍拔弩張。

    “哎呀。”叔叔趕忙出來打圓場:“趕緊說第二件事吧老爹。”

    老人混濁的目光看向陸喻,他從桌上拿起一張校園報紙,展開,指着左下角小小的一塊說道:“第二件事就是陸堯,發表了一篇詩在報紙上,你要向你弟弟學習。”

    陸堯在他一邊驕傲的擡起頭。

    陸喻拿過報紙一看,從報紙後流露出了幾聲乾笑。

    “寫的好呀,寫的真好。”陸喻拍了拍手:“一個小學幾百個人,陸堯能佔一指的板面,真不錯!”

    不知多少老師修改出來的無病呻吟的作品,狗屁不通的詩意,陸喻實在沒眼看。

    “去看看延河,純文學性雜誌,去買一本,這一期詩歌區《長安的天上》,我會寫,不用學。”陸喻轉身向客廳外走去,在老人憤怒的目光中,他轉過頭,以一種極爲複雜的眼神說道:“哦,對,您不會看,您看不見,什麼都看不見。”

    身後傳來老人有些憤怒的咆哮,就像病弱的老虎,張牙咧嘴的威懾,陸喻已經打開大門走了出去,手裏捏着那可笑的一萬塊錢。

    他走過那間承載着痛苦的房間,背上背了不知多少年的痛苦和光陰。

    “再見。”

    陸喻扣上房門,向樓道走去。

    “學習,學你mlgb。”

    陸喻手裏的香菸燃起,他吐了口煙氣,緩緩說道。

    他回頭看向這座老式的家屬樓,揮了揮手。

    那年寒冬,他們如何也走不進去。

    這年盛夏,他慶幸自己走了出來。

    “老爹啊。”

    他喃喃道。

    你的苦我不會再喫一遍,你早應和他們兩不相欠。

    “回不去嘍。”陸喻輕輕嘆道,他看向院子裏的花園,枝繁葉茂的後面,很多年以前,銀頭髮的老太太悄悄從藍白布包裏取出棒棒糖,慈祥的看着小男孩開心的笑臉。

    陸喻叼着煙呆呆的望着那一切,花園裏最老的樹已經枯死了,早年間的水泥臺階也變成了石子鋪成的斜坡。

    好像一切都不見了。

    連老太太也看不見了。

    那時的奶奶,總是很慈祥,可那音容已經在時間颳起風裏消逝,再也找不回了。

    “我不想這樣的。”

    陸喻看着手裏的煙發呆。

    驕陽似火,炙烤在男人的皮膚上。他沒有打傘,也不想打傘。

    ...

    程纓看着打開的行李箱,微微出神。

    裏面滿是衣服,還有些偷渡的回憶。

    母親張羅着去做飯,而父親剛纔則是對他噓寒問暖,對於女孩的遠行,父母都心疼不已。

    “出去!”程纓看向躲在門口的小男孩,不容置疑的說道,他手裏拿着呲水槍,鬼鬼祟祟的看着程纓。

    小男孩翻了個白眼,悻悻向客廳跑去。

    程纓不是個好脾氣的姐姐,在家裏纔是她最肆無忌憚的樣子。

    按她的話說:“弟弟不打,上房揭瓦。”

    如果不是因爲舟車勞頓,她會過去扯着他的耳朵。

    她看着天花板,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的生活裏突然少了點什麼,她打開手機,陸喻的頭像一言不發。

    他在幹什麼呢?

    會不會也在家裏舒舒服服的躺着,他出去了這麼久,應該跟家裏人有很多話要說吧。

    她看着窗外的太陽,沒由來的想到那個夜晚,那些霓虹,那襲黑衣在煙雨中緩緩走來。

    她忽然跳下牀,開始把舊衣服拿出來,把新衣服往裏放。

    路過房間的媽媽看到後驚奇的說道:“剛回來就要走?”

    “嗯...我去那邊也方便我填報志願嘛...”程纓悻悻道。

    雖然還有二十天....

    她看着行李箱裏的衣服,打開衣櫃,往裏面放了一件黑裙子。

    ....

    陸喻癱在沙發上,中央空調在他頭頂咆哮,呼嘯的冷風也吹不掉他身上的灼痛。

    頂着太陽回家,大中午的車也不好擋,陸喻足足在太陽底下站了快半個小時。

    陸喻頂着胳膊上漸漸隆起的紅疹,那酥麻的痛癢感令他頭皮發麻。

    阿呆在他頭頂的沙發背上窩着,打了個哈欠。

    他無聊的刷着朋友圈,忽然看到“貓頭鷹”的暱稱發了個朋友圈。

    裏面是一個看上去有些年輕貌美的女人和一個胖子在小溪邊的合影,胖子頭上還插了朵小黃花。

    “我靠!”

    陸喻從沙發上一下坐起來。

    貓頭鷹是陸喻媽媽的外號,他也不知道他媽爲啥叫貓頭鷹,反正胖子總是這麼叫,就像女人總是喊胖子老母雞一樣。

    陸喻氣急敗壞的撥出電話:“喂。”

    “喂,你回去了?”

    “是啊,你們不也該往回走了?”陸喻若有所指的說道。

    “剛開完會,累死了。”女人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

    “是啊,小橋流水人家,風景優雅,我爸頭上那朵小黃花還挺可愛的哈。”

    “....”

    “...”

    “忘了屏蔽你了,真抱歉。”女人嬉笑道。

    陸喻的性格和他的母親很像,一個年輕的瘋批和一個年紀大點的瘋批,可以說她就是女版的陸喻。

    陸喻癱在沙發上,旁邊的牛可心衝他冷哼一聲。

    “老東西。”陸喻翻了個白眼說道:“你別在這會惹我,要不咱倆跟小時候一樣再幹一架?”

    老狗更不屑了,扭過頭去,又哼了一聲。

    牛可心:都是被扔家裏的,誰比誰高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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