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怎麼說?”楊輝放下筷子說道:“你覺得分享經驗這事沒用?”

    “就這麼說。”陸喻思考片刻後說道:“根據我在考場上和別人的例子看來,如果你要考個一般的學校,那確實很有用,但是大校注重的是個人化的演繹,你的東西要代表的是你一個人,而不是一類人。”

    “一個人?”

    “對。”陸喻了口檸檬水說道:“就像機構裏說的,中傳需要的是陽光正能量的作品,但是我交上去的東西,基調以壓抑和陰鬱爲主,跟老師說的一點都不沾邊,反之,程纓和黨子山都是很按照經驗來做,他們的東西足夠積極,足夠正面,但他們沒有過,我想問題就出在了這裏。”

    “也就是說,要避免大同,可是這樣是不是太極端了。”楊輝想了想說道:“我今年就是想考中傳。”

    “不極端。”陸喻笑着說道:“藝術不能平庸,不能大同,不能千篇一律,作品是一個人心的演化,在作品裏你不需要演繹別人成功的模板,而是要演繹真實的自己。”

    “你這說的太玄乎了。”楊輝嘆了口氣:“跟我說話不要用修辭。”

    “好的。”陸喻看着鴛鴦鍋:“看到這個鍋子了嗎?你的作品應該是清水鍋而不是麻辣鍋,你加的東西越多,食材就會喪失本來的風味。也就是說,你要儘可能的展示自己,而不是展示老師說的你應該展示的那樣。”

    “可是...”楊輝還想說點什麼,但忽然又嘆了口氣:“我突然覺得好遠。”

    “是挺遠的,那些大校我都不敢想。”曾遠崇苦笑道。

    “不遠。”陸喻笑着說道:“世界上所有東西和我們都近在咫尺,只不過在於我們怎麼去取。”

    “我發現,你這人哪都好。”楊輝拍了拍陸喻的肩膀:“就是愛給人灌雞湯。”

    “但聽着挺開心的。”曾遠崇嘖嘖道:“我就愛聽這比說的雞湯。”

    陸喻有個毛病,或者說是他爲數不多的善意,面對關係好的人,他更願意去鼓勵,而面對陌生人,他還是那樣扒開血淋淋的現實。

    “你要走了,不回去看看?”楊輝打了個飽嗝說道。

    “有什麼看的,還不是那些人,那些事。”陸喻輕笑道:“既然決定走了,有些東西就需要放下,遠方可不是負重前行就能走到的。”

    儘管這麼說着,陸喻在喫完飯後還是跟着楊輝他們一起去了機構。

    依然是熟悉的藝術園區,可這次不同了,沒有夏的繁茂,薔薇欄裏一片肅殺,枯黃的葉就像找不到寄託的幽魂。

    機構的落地窗前,可以看到程纓的喜報,她站在那裏微笑着,陸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你好呆啊。”陸喻隨手拍下發給了程纓。

    “你不會說話就把嘴閉上。”程纓發了一個憤怒小貓的表情。

    陸喻停在機構面前,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第一次來到這裏,似乎也是一個冬天。

    那時候的自己一無所有,現在的自己似乎什麼都有。

    他輕輕的笑了,像是釋懷。

    機構依然是那般樣子,零零散散的幾個學生在樓下坐着,這是假期,能呆在這裏的學生並不多,更多的人去了綜合體,夜店或者清吧。

    曾遠崇和楊輝穿着機構的校服,印着logo的大白棉襖,程纓也有一件,但陸喻沒有,因爲他並沒有參加機構的校考集訓,每每看到程纓集訓的照片時,陸喻總會嘲笑她像個長頭髮的米其林輪胎人。

    陸喻跟幾個曾經認識的老師打了招呼,就直接去了李良辦公室。

    “陸喻?”胖子縮在辦公室的凳子裏驚訝的說道。

    谷</span>“哥。”陸喻笑着說道:“我回來了。”

    對於陸喻來說,或許機構裏唯一值得尊重和懷念的就是面前這個不修篇幅的胖子。

    他不是校長,不是老師,是陸喻的哥哥。

    “本來早就想着出國前跟你見一面,”李良笑着說道,將煙扔在桌子上:“你倒自己過來了。”

    “你又胖了。”陸喻點起煙,輕輕吸了一口。

    “累胖的。”李良將油頭捋到後面:“你呢,那邊還順利嗎?”

    “還算可以。”陸喻想了想說道:“英語其實沒想象的那麼難,說實話,收穫挺多。”

    他們的聊天內容平淡而樸實,沒有什麼客套話,也沒有什麼噓寒問暖。

    “還沒決定好?”陸喻拽着桌子上常青的綠蘿說道。

    他指的是李良回到主持臺的那件事,很早以前他曾經說過,想再爲女兒闖出點東西。

    “哥年紀大了,不能像你一樣說風就是雨。”李良苦笑着說道:“如果機構要是不幹了,學生怎麼辦?”

    他沒說的是,家庭怎麼辦。

    回到主持臺肯定有一個過程,而他的妻子算是個全職太太,離開了機構等於放棄了日趨穩定的生活。

    人們總是會隨着歲月偷跑而被柴米油鹽絆住,也或許是越來越多的責任和情感,它們就像鎖鏈,緊緊的纏住每一顆對星辰大海躍躍欲試的心。

    陸喻沒有再勸他,他明白,人是會爲情感和責任活着的,而不是隻剩下衝動。

    當你孤身一人的時候,你邁開步子就可以挑戰世界。而當你有了要照顧的人的時候,你或許會對世界卑躬屈膝。

    “這次,要走啦。”陸喻看着窗外,樓下的學生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聊天:“其實有時候也挺羨慕他們的。出生在了一個好時代。”

    “你這種經歷更讓人羨慕,外面的世界太他媽大了,你一定要去看看。”李良叼着煙說道。

    “會的。”陸喻輕輕點頭。

    窗外下起了雪,白了街道,白了人的頭,每當雪在西安裏飄蕩,陸喻總分不清那是長安還是西安。

    “哥,保重了。”陸喻看向李良。

    “我的身體似乎看上去比你好上那麼一點。”李良自言自語道:“去了那邊,冬天多添衣,據說那邊特別冷,別染上一些壞毛病,那裏那些東西比較猖獗,還有別鑽牛角尖,咱在別人地盤上,說話稍微客氣點,學他們好的,別什麼都學...”

    他像一位兄長,對着遠行的弟弟喋喋不休的叮囑着。

    陸喻只是笑着點頭。

    最後,李良說道:“出了什麼事,記得回來,哥在這呢。”

    窗外下了一場大雪,屋內人心卻溫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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