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蒸汽氤氳,在冬天,好像沒有比喫一頓火鍋更讓人舒心的事了。
程纓坐在桌子旁,喝着檸檬水。
今天很多那一屆的學生都來了,曾遠崇,黨子山,楊輝,高菊,還有她以前的朋友。
因爲是寒假,大部分人都回了西安。
大家彼此說着寒暄的話,互相察言觀色,從言語之間看出彼此的生活。
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正好一張桌子坐的下。
大家坐在一起,卻不再像小時候的樣子。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實習?”楊輝問道。
“我已經開始了,就這。”曾遠崇聳了聳肩,看向李良:“老大我是不是乾的還不錯。”
“別把眼睛往漂亮學妹身上瞟,我相信你會幹的更不錯。”李良笑眯眯的說道。
高菊正在考教資,她轉了專業,打算當一個小學老師。
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結果。
梳着麻花辮的女生給程纓夾了一塊肥牛說道:“讓我好好巴結巴結程導,以後多給我點角色。”
“沒有沒有。”程纓笑着說道:“我也是給別人打工的。先得混個十年八年的。”
“陸喻呢?”楊輝喝了口冰啤酒:“好像很久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
衆人沉默起來,開始思索起那個曾經在年少時風光無兩的男人,可想了很久,卻沒想起關於他的隻言片語。
“發微信也沒有回過,朋友圈也什麼都沒有。”
曾遠崇嘆了口氣:“不知道他在幹嘛。”
程纓夾肉的筷子微微一滯。
其實坐在桌子上的熱絡是平日的冷落,不僅是陸喻,他們彼此之間這麼些年也沒有怎麼交流過,大家都有各自的事。
她和陸喻都不喜歡發朋友圈,他們的愛情是埋在地下的,隱祕而深沉,他和陸喻都覺得談個戀愛有自己的小世界就好,不喜歡別人的打擾。
現在看來,好像是有點誤會。
“他是不是掛了?”黨子山眯着眼睛,微微有些醉了。
“沒掛。”程纓笑着說道:“他還在倫敦。”
“你怎麼知道。”
程纓將手伸出來,上面的鑽戒熠熠生輝。
“臥槽。”楊輝不可置信的看向程纓手上的戒指:“你訂婚了?跟誰?”
“沒有訂婚,只不過,是陸喻送的。”程纓笑吟吟的說道。
“臥槽。”
“臥槽。”
倒吸涼氣聲在室內迴盪。
“陸喻這小子,變了啊。”李良笑眯眯的點上一根菸:“學會悶聲發大財了。”
“他啊,他經歷了很多事。”程纓看着看向自己的衆人,笑着說道:“他現在可能不太用之前那個微信了,不過大家放心,他活的好好的。”
“給他打個視頻,艹。”楊輝罵咧道:“這麼多年音信全無,忘本了?”
他剛說完,程纓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下,程纓微微點頭說道:“是陸喻。”
她接起了電話,男人出現在手機屏幕上,他笑吟吟的端着一杯咖啡,肩膀上落着一隻白鴿。
“早。”
他笑着說道:“看鴿子,好像跟我特別親。”
“艹,這byd。”曾遠崇也罵咧道,直接站到程纓後邊:“你忘本了奧,姓陸的。”
陸喻有些詫異,看着面前熟悉卻陌生的人,下意識的問了句:“你這擱哪呢?這是...曾遠崇?”
“啊...啊?”
倫敦。
鄰桌的客人有些詫異的看向坐在那的陸喻,男人趕忙帶上了耳機。
谷</span>“你們喫飯呢?”他想解釋點什麼,可又停下了,只是笑着說道:“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沒人知道從西安到倫敦,陸喻經歷了多少。
當他想對過去說點什麼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說一句好久不見。
“什麼時候回來?”楊輝問道。
“快了。”他輕輕說道:“應該快了。”
“回來必錘你。”
“這...倒也不必?”
今天的風似乎力氣大了些,扯着陸喻的衣角好像要扯回過去,可最終只剩下一聲嘆息。
他看着那些陌生卻又熟悉的面龐。
“各位,保重啊。”陸喻在最後說道,然後匆匆掛了電話。
“這傢伙掛了?”
“他跑的好快。”
“臥槽,這byd。”
程纓嘆了口氣:“他一直都這樣。”
只有她明白,陸喻這麼些年吃了多少苦頭。
從中文寫作轉化到英文,好比一切從小學開始,光是語言關這塊,就幾乎讓陸喻吐血了。
截然不同的文化,截然不同的生活,別人的目光,這些年陸喻真的經歷的比他們想象要多的太多。
疏遠,並不是一件多麼奇怪的事。
他曾經這麼說過,如果要開始未來,先要斬斷過去。
她那時候覺得他這麼做並不對,但她今天覺得很欣慰。
從他眼神裏的慌亂她看出來,他並沒有完全斬斷。
女孩喝着檸檬水,看着議論紛紛的人們。
手機再次震動,還是他的消息。
“嚇死我了。”
“你怎麼跑機構去了?”
“我給你看鴿子,它跟我關係超級好。”
然後就是男人的自拍照,鴿子站在他的肩頭。
程纓笑着回覆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衣服上放了玉米粒然後用腦袋擋住。老把戲了。”
過了這麼久,他還沒變,至少在她面前。
他依然是那個陸喻,那個有時會犯病的男孩,那個自詡爲聰明的傻子的男人。
外面白雪皚皚,屋內溫暖如春。
酒足飯飽之後是人們彼此的插科打諢。
程纓眯着眼睛,看着眼前這些過去的人。
過去沒那麼遠,就像她坐在課堂上,有那麼一刻的恍惚,好像自己還在臺下,兢兢業業的學着專業課,偶爾也會暢想未來。
再見時大家都已經是不同的模樣。
但有些人,是沒變的。
或者說,對彼此沒有變。
比如她,比如陸喻。
...
男人小心翼翼的把玉米夾在指縫裏,然後找好角度,把手伸了出去。
看着一隻鴿子跳到自己手上,他找好了角度,拍了一張照片,發給在遠方的姑娘。
陸喻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次,應該看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