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outlook裏郵件的發送完畢,陸喻鬆了一口氣。
他點上一根菸,慢慢的抽着,青煙在眼前縈繞。
“終於,結束了。”
男人緩緩說道。
他靠在椅背上,享受着這來之不易的寧靜時光,他從沒有這麼平靜過。
他用指節分明的手在桌面上輕輕的敲擊,就像寺廟裏的木魚,一敲好像過了很多年,人卻還是那麼些人,寺也還是那麼個寺。
今天的月光白的瘮人,星星也亮的異常,他擡頭仰望星空,就好像幾年前的那個雪夜,他頂着風雪來到了這裏,爲了夢想還是爲了執念,他已經分不清了,總之過去了那麼久,他都快要忘記當初爲什麼來到這裏了。
我的旅途算得上是背井離鄉,可最終我還是要回到那裏,回到過去,因爲過去有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
他伸了個懶腰,看着whatsapp裏導師的消息,他拒絕了留在這裏發展,儘管條件很誘人,可他歸心似箭。
四年半,稱的上是五年。陸喻看着桌面上的日曆,喃喃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一隻黑貓跳到了他的身上,它慵懶的在他的膝蓋上伸了個懶腰,在男人的身上蹭了蹭。
陸喻輕輕摸着黑貓的腦袋,這是他在溪邊釣魚的時候遇到的,它看上去很飢餓,陸喻隨手把太小的魚苗扔給了它。
它是一隻貓,他也是一個人。
“你要不要跟我走?”男人想了想說道:“可能你再也不會捱餓。冬天也有個溫暖的窩,有我一口喫的就有你一口喫的。”
黑貓撥弄着腳下的石子,它不會說話,只是在男人收起漁具後靜靜的跟在他後面。
它剛來時不太會聽話,陸喻覺得是因爲洋貓聽不懂中文,只是每天臨走之前給它準備好飯。
“你長的這麼黑,就叫你幽靈吧。”陸喻扯着貓的臉說道,它不滿的嗷嗷叫了幾聲。
“我爲什麼搜不到你是什麼品種,你是串串嗎?幽靈?”
“喵。”
後來過了些日子陸喻發現,它能聽懂中國話了,於是開始感嘆起中華文化的感染力。
陸喻的生活裏多了個小小的幽靈,夜深人靜窗外冷的要死的時候,房間內一大一小兩個幽靈會互相依偎。
“幽靈。”
男人摸着貓的頭,看它服帖的趴在自己身上。
“我得回去了,你也得跟我回去。”他想了想說道:“去個很好的地方,雖然那沒有鄰居家那隻你看了總是很激動的小白貓,但怎麼說呢,那確實不錯,喫的喝的肯定比現在好。”
幽靈喵了一聲,不知道聽懂沒聽懂。
“嗯,我想,我們得回家了。”男人自言自語的說道:“是回真正的家,那還有人在等着咱們。”
他看着窗外的月光,月亮會指引旅人回家的路,這是古早的浪漫。
谷</span>“你可能,可能會有個新主人。”陸喻扒拉着貓的耳朵,把它變成兔子:“她人也很好的,我們得一起生活,嗯,怎麼說呢,可能她對於我來說就是鄰居家的小白貓,但是你不要擔心,咱們有福同享,我高低在國內給你找個更好看的白貓,比那玩意還性感。”
陸喻絮絮叨叨的唸叨着,有點像個遲暮的老人。
“再有一個月,撐死再有一個月,我們就得走了,嗯,讓我想想,那不如我帶你去鄰居家作客吧,我給你打掩護,你趁機...然後咱們就跑路?”
他被自己想法逗笑了,幽靈不屑的哼了一聲。
外面下起了小雪,他走到窗邊,黑貓跟着他跳到了窗臺上,一起看着細碎的雪花在玻璃上橫衝直撞。
“來的時候就是個雪天,決定要回去也是個雪天。”陸喻喃喃道:“這還真是個跟雪有關的城市。”
他從衣架上取下大衣,吹了個口哨,幽靈屁顛屁顛的跟在他後面。
他帶着幽靈出去從來不擔心它跑遠,它也不會跑遠,因爲他們是這座城市裏唯一可以互相依靠的東西。
緣分就是很奇怪,陸喻在國內也養貓,可貓從來都跟他不親,總是對他愛搭不理。
他踏着地上薄薄的積雪,昏黃的路燈下,這座城市好像正在歇息。
他去了他來的第一家餐館,一個華人夫妻開的中華料理。
他們在十三年前搬到了這裏,費盡心思纔在郊區開了一家屬於自己的小店。
“老張。”陸喻笑吟吟的看着正在擦桌子的男人:“我來喫飯。”
“這麼晚?”男人假裝皺眉,然後又笑道:“是又饞了?”
“老樣子,謝謝啊,我帶貓了你不介意吧,放心它超乖。”陸喻扯了張椅子坐下,幽靈乖巧的跳到他身上。
陸喻總是很晚來喫飯,晚到餐館快要打烊。
服務員都下班了,餐廳裏只剩他們夫妻倆。
女人在後廚忙碌着,老張在陸喻對面坐下,這個點基本也是他們夫妻結束一條勞碌,坐在店裏喫飯的時間。
“我得走了老張,”陸喻點起一根菸,給老張也發了一根:“得回家了。”
老張愣了愣,在這一片的中國人並不多,他的老主顧當然更少,中國人更喜歡自己在家做飯。除非是陸喻這種懶蛋。
“嗐,挺好。”老張點燃香菸,抽了一口說道:“有時候我也挺想回家的。”
“回嘛。”
“家裏沒人啊,那邊比這邊對我來說還要陌生。”老張帶着些河南口音,他的文化程度並不高,高中畢業就去了泰國,在泰國一家華人餐廳打工,後來又去了日本,想當導遊,但是考了兩年都沒過語言關,索性去了馬來西亞,那邊很多人都說中文,同時英文作爲官方話,之後機緣巧合來到了英國,就在此紮根了。
老張沒有根,家裏也沒有什麼親眷,只有一個不知道死了沒死的弟弟。他出來的太早了,離家太遠偶爾就會忘記故鄉。
“其實我也想過回去。”老張的老臉有些動容:“但是回去之後呢?在熟悉的地方這麼多年也陌生了,再親的人也會疏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