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抱歉,方便讓我喜歡你嗎 >第一百一十三章:幽靈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回去之後,再想喫你這的飯就難了。”陸喻笑着嘆了口氣:“你這的西紅柿炒雞蛋可以算絕活了。”

    “那當然。”老張有些豪氣,他今年五十多歲了,廚子出身,誇他飯好喫就是最大的褒獎。

    他的妻子拿了些白酒,一看就是自制的,桌上擺了個涼菜,另一個盤子裏放了些花生米。

    老張每天晚上都得喝兩口,陸喻已經很多次蹭他的飯了。

    “我跟你講,這老外就是喫不明白花生米。”他夾了一顆扔到嘴裏,喝了口白酒:“他們老是問我爲什麼要撒鹽,我還想問他們爲什麼魚要炸着喫。”

    店門已經關了,這是屬於華人的世界,兩個異鄉人坐在這裏,這裏好像也有那麼幾分像故鄉。

    “沒想過留在這裏乾點什麼?”老張抽着煙說道:“其實如果你留在這,工資會更高點吧。我聽說國內對畢業生壓的挺狠的。”

    “我又不是上班的料。”陸喻聳了聳肩:“在哪沒差的。”

    “唉,”老張嘆了口氣:“臨了還蹭我一頓。”

    他還記得年輕人第一次來,那是很久以前的冬天,他長的很秀氣,頭髮溼漉漉的,那時候都快打烊了,年輕人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

    “還有啥?”在他看到老張之後下意識的問道。

    這一句話激起了老張很久以前的回憶,在國內,食客來到快打烊的店鋪,看到店裏正在收拾桌子打掃衛生,他們會問一句還有什麼。

    “沒剩多少了。”老張看着那東方人的面孔,說道:“要不咱倆一塊吃得了,這地方中國人不多見。”

    “也行。”年輕人笑着說道:“會做西紅柿炒雞蛋嗎?”

    “你這說的,”老張罵咧道:“哪有華人他媽的不會做西紅柿炒雞蛋。”

    面前的年輕人好像沒有什麼變化,自己卻好像更老了,老張喝着白酒這麼想着。

    幽靈乖巧的臥在陸喻身上,甚至傳來了些許鼾聲。

    “你這貓咋辦啊,不然我替你養?”老張喫着花生米說道:“貓狗託運過去貴的要死吧。”

    “我得帶它回去。”陸喻看着懷裏酣睡的幽靈,像是自言自語:“不能讓它找到了家又被丟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嗐。”老張笑眯眯的說道:“咱就是不明白你們這些搞藝術文化的,腦回路個個奇怪的不行。”

    熱騰騰的西紅柿炒雞蛋被端了上來,還有些牛肉什麼的,然後是一大盆面。

    “三合一啊”陸喻取了雙筷子:“這我挺喜歡。”

    老張看着面前的年輕人,一句三合一,好像又把他扯回了很久之前,那個國內還不怎麼繁華的時代,大家喫着面,就着蒜,聊着未來可期,聊着中國怎麼大發展,哪裏有大機遇。

    老張的妻子其實是個泰國人,不過這麼多年做中餐,也算做的像模像樣。

    “少了點蒜,可惜了。”老張攪着面說道:“這面還得就着蒜喫,一口面一口蒜,來勁。”

    “無所謂,我又不喫蒜,”陸喻吃了一口面說道:“餓死我了。”

    “回去之後,你好好試試。”老張也吃了一口說道:“就着蒜喫,地道。”

    他似乎也只剩這麼些故鄉的影子了,知道吃麪就着蒜,知道花生米要裹鹽。

    “你打算一直在這啊。”

    “不然呢?能去哪?”老張嘆了口氣:“你還能回的去,我已經回不去了。家應該都被拆了,這麼多年也沒人給我來個電話,可能都以爲我死了,現在中國人用微信,我們那會什麼都沒有呢,出來了跟古代沒區別,死沒死都不知道。”

    “你當時爲什麼要出來。”陸喻想了想:“你們那會國內機遇很多啊。”

    “夢,所謂的外國夢,好像出來了就能變得高人一等,就會看的更遠。”老張點上一根香菸,平靜的說道:“其實什麼也不是,要硬說的話,勉強算得上喪家之犬。在不屬於自己的地方哪能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呢,能開這個店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該會去看看,哪怕是看看也好。”陸喻盯着碗裏澄黃的雞蛋說道:“人總歸是要找到寄託的,靈魂沒有重量,不用繩子牽住它,它會忘記自己在哪,隨風飄蕩。”

    “你他媽的能不能說人話啊。”老張罵咧道:“知道你小子有文化,尊重一下老鄉的感受。”

    “落葉歸根。”陸喻笑着說道。

    “嗐。”老張吐了口煙氣,咳嗽了兩聲,他確實有些老了,連着抽兩根菸就讓他有些喘不過氣,甚至被煙嗆到,年輕時在泰國的碼頭,他跟朋友比着看誰能一次抽更多煙,最多一次他嘴裏叼了十根,被撐的慢慢的,但是他還是能吸一兩口,沒有咳嗽,面色如常。

    “回不去了。”老張的眼神有些恍惚:“可能回去會更好,可能也就不會那麼惦記,但是回不去了。這一輩子都用來往外跑,哪有臨了了往回走的道理?”

    “回家就是最大的道理。”男人笑眯眯的說道:“家這個東西啊,很神奇,人的前半生用來離開它,後半生用來找到它。”

    “你又開始說屁話了。”老張拿起酒瓶,給陸喻也倒了一杯:“你也來喝兩口,去去你的書袋氣。一個男人不能天天娘們唧唧的。”

    陸喻嘆了口氣:“你知道我不喝...”

    “喝!”老張笑眯眯的說道:“男人哪能不會喝酒。”

    “那你給我整點滷蛋滷肉啥的。”陸喻嘆了口氣:“哪有人就着面喝酒啊,太他媽寒酸了也。”

    窗外依舊下着小雪,月亮把燈影拉的很長,顯得有些突兀和孤單,冬夜的城裏並不怎麼熱鬧,街邊的人獨自潦倒在風裏。

    老張有些醉了,他看着面色微紅的年輕人。

    “媽的,你小子沒酒德。”他笑着說道:“半天了你酒就下去一小口。”

    “啊...啊?”陸喻點了根菸,漫不經心的說道:“是嗎?”

    這個世界大的讓人害怕,風多的堵住人的耳朵,聽不見遠方的聲音,故鄉總是在每個遊子心裏迴盪。

    老張覺得自己喝多了,靈魂有些失重,肉體依舊埋在倫敦的郊區,可靈魂好像在北風裏回到了那個很遠是地方,那個吃麪需要就蒜,花生米必須裹鹽,白酒也可以就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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