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渭龍村就猶如被大河之水倒灌一般,青石地板上開始積水,泛黃。
無數雙布鞋、膠鞋、涼鞋踩踏在沒過腳踝的水中,驚起水花。
農具彼此碰撞,發出“叮咚”的金鐵聲。
“你們,想要幹嘛?”
酒店門口的廣場上,牛三靜立在雨中,手裏拿着一疊工作筆記。
工作筆記中間,夾着一張疊好的公示表。
不知道爲什麼,無論是工作筆記還是公示表,明明都是紙做的。
但此時,在大雨之中竟然沒有模糊分毫。
這就非常奇特了,完全違背了常理。
而牛三的表情十分嚴肅,眸子微瞪,猶如餓虎撲食一般,威風凜凜。
“村……村長!”
前進的村民隊伍瞬間微滯,停在了原地,手中的農具有些尷尬的拖在地上。
從他們的眸子中可以看見,明顯還是很懼怕牛三的。
“你們是幹什麼,想要造反嗎?”
牛三定了定心神,對眼前這種情況已經屢見不鮮了。
甚至,他已經熟練的讓人心疼。
雖然最後還是會打起來,但經過一番威懾,會有不少人畏手畏腳,放棄原本的目的。
“沒……沒有!”
“三兒,你看見山崩了嗎?”
“那是祖宗對我們的懲罰,祖祠推了,就建這麼一座無人問津的酒店,祖宗們看不下去了。”
其中,一個領頭的半百中年人微步上前,目光直視牛三。
他和牛三的年齡相差不多,但是輩分卻要高上許多。
在之前祖祠沒推之前,一直是渭龍村讓人敬畏的族老。
“牛龍志,敬稱你一聲七叔,但現在是公事公辦!”
“你們自己看,這公示表上面,黑紙白字紅手印,是你們親手簽下的。”
“每戶一千元的補助,可是一個人都沒有少領。”
“現在想要鬧事,錢先還回來!”
牛三橫視一週,最終把目光凝在牛龍志身上,眉頭微挑。
他面色嚴肅,一副公事公辦,不摻雜任何私情的態度。
將手中的工作筆記打開,翻出那張公示表展開,讓每個人都能夠清晰看見。
隨後,一字一頓的開口道。
木已成舟,纔想着反悔,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
頓時,村民中出現了短暫的寂靜,所有人都在互相對視,略有幾分心虛。
一千元,可真不少,甚至可以說很多了。
他們其中大多數家庭,一年的收入都到達不了這個數據,
據說,就算是城市裏哪些高薪工作,一年也不過一千元左右。
真要讓他們還回去,大多數人都不會同意的。
“牛三,你,你……”
牛龍志手指抵着牛三,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麼,七叔,你想要把一千元還回來嗎?”
“聽說,你們家前段時間剛買了豬崽、黃牛?”
牛三面對牛龍志的指責,絲毫沒有害怕,反而欺身上前,壓在牛龍志的面前發問。
他的眼中,頗有幾分囂張,不屑!
每次領頭的都有牛龍志,但對方沒有一次願意將錢交還回來。
無論是他如何用言語相激,百般刁難,對方都是第一個慫的。
這種牆頭草,他永遠不屑。
“大家聽我說,錢沒了可以再掙,但祖宗震怒可就無法彌補了。”
“你們沒看見,山崩了嗎?”
又是一個人跳了出來,目光堅定,似乎化身正義與光明,堅持內心最爲原始的想法。
“牛龍平,別搞這一套,封建迷信現在可是犯法的,非得鎮裏來人把你抓進去才心安嗎?”
牛三目光轉來,眼睛微合。
牛龍平,七十三歲,龍字輩排行第三,同樣是族老之一。
同時,他還是渭龍村的“法師”!
逢年過節,婚喪嫁娶,都會有人請他前去主持,看日子,尋良時,查寶地。
但最爲主要的工作還是主辦渭龍村逢年過節的大祭。
牛三清晰記得,從祖祠計劃拆遷開始,牛龍平就極力反對。
最後軟磨硬泡,直到一千元的補助下來才總算撬動那顆堅定的心。
但在簽字畫押,祖祠被推不久他變卦起來。
當然,並不是因爲牛龍平有多麼崇古悼亡,也不是他對祖宗們有多敬仰。
而是,渭龍村大祭小祭都由他來主辦,每年的油水可不少。
雖然不說每年能夠達到一千元,但這可不是一錘子買賣。
大不了多幾年時間而已。
孰重孰輕,牛龍平又不傻,自然能夠分的清。
但對於他的軟肋,牛三可也是抓的一清二楚,一言中的。
這些年,封建迷信可是嚴打,附近村不少“法師”可都已經進去了。
當然,這也是牛三無數次嘗試才得出的結論。
“你……唉!”
牛龍平微指牛三,身體有些顫慄。
看對方的表情可不像是說笑,真要讓他着手舉報了,即使那位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一個村的互相之間的鬥爭。那位根本不會插手。
因此,權衡利弊之後,牛龍平選擇了閉嘴。
“還有誰想說什麼嗎?”
見又一個族老閉嘴,牛三明顯有些得意洋洋。
每次,這些村民暴動,都會對結界產生影響。
人越多,自然影響越大。
“我,還有意見!”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的踏出,讓牛三眸子瞬間微凝,有些微嘆。
牛建,五叔的兒子,和他同輩,這些年一直不在渭龍村。
和渭龍村大部分人的選擇都不一樣,牛建並不想成爲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
而是在下海風口的時候選擇了外出打工,最終走上了經商的道路。
聽說,在大城市裏混的挺不錯,將一家老小接到了城裏生活。
因此,拆遷祖祠這件事情他根本沒有通知牛建,也沒有補貼這一千塊錢。
他知道,對方看不上。
而且,他的全部計劃中,也根本沒有包含牛建。
但是,就在祖祠拆遷完畢,酒店建成後。
對方聽聞消息,急急忙忙的趕回了村子,對這件事情表達了強烈的不滿。
只不過,牛三並沒有出面解決,因爲那件事情不遠了。
沒想到,最後卻成爲了他的大麻煩。
每次村民暴亂,被他攔截在酒店廣場外的時候,發言順序都會不同。
但無論他怎麼嘗試,每次到牛建這裏都會卡着。
因爲他對對方並不瞭解,也不知道他的弱點是什麼。
“牛建,你都已經不是……”
牛三微微一嘆,正想說牛建都已經不是渭龍村人了,何必再摻這一潭渾水的時候。
直接被牛建打斷。
只聽見對方神色堅定的開口道:“今天無論如何,這酒店我是砸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