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寨主邁步走了過來,閒庭信步間,仿若他是受邀這裏做客的一般。
顧長留眼裏也沒任何驚詫之色,臉上掛着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哪裏哪裏,葉寨主是我的救命恩人,什麼時候來顧某這,都是客人。”
說罷,看向一旁的紅裳,“快去準備茶水。”
“是。”
紅裳看了葉寨主一眼,心中卻想着,這人不請自來,肯定是來者不善,自己是不是要去那邊通知護衛一聲?
猶豫了片刻,她還是走到了密室,拉了下鈴鐺。
“你這侍女準備茶水可真夠久的。”
兩人在石桌旁坐了半天,紅裳才端着茶水姍姍來遲,跟在葉寨主身邊的陸凡不由得說了一句。
“兩位貴客莫要怪罪,我們這茶水是夫人特製的,兩位貴客請看,只要加入熱水,這花茶便會開花。”
紅裳一邊說着,一邊給兩人演示。
“原來如此,你們這些當官的就是會玩,喝個茶也這麼多門道。”陸凡說了一句。
葉寨主拿起茶杯,輕輕的啜了一口,“味道還不錯。”
“我倒是覺得跟普通的茶,沒什麼區別。”
陸凡也喝了一口,“茶水,只要能喝不就行了嗎?我看你這麼享受,肯定不是什麼好官,虧你那天還說的頭頭是道,把自己捧成天上地下獨一無二,好像沒了你,這大月朝都要垮了似的。”
“這不是爲了活命嗎?”顧長留直言道:“人固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若是死在那些人手裏,那就是輕於鴻毛,太憋屈了。”
顧長留說着又問道:“不知兩位來顧某這裏,所謂何事?還請直言。”
“我倆就是心血來潮,來看看你罷了。”
葉寨主說道:“你當日將自己說的這般獨一無二,我倆自然得來探查一二,若是你欺騙葉某,少不得要到葉某的大刀下走一遭了。”
“那現在呢?現在你看到我了,覺得如何?”顧長留又問。
“現在嘛,還不敢確定。”葉寨主說道:“不過你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某也並不想殺你。”
“我們還知道,你手下養了私衛,上次在府城搗亂的人也是你的人,卻推到我們的頭上,按道理說,就這一條,你們的人就該死了。”
一旁的陸凡迷迷糊糊地插話道:“也不知道我寨主爲什麼卻是心軟了,難道就因爲你是官?”
“哦。”顧長留意味深長的點點頭,“其實我們更應該做朋友,我的人從未冒充過你們,只是知府無能,沒抓着我的人,便故意推到你們的身上,以顯示自己本非是沒有能耐,而是諸位太強。”
“這樣嗎?”陸凡點點頭,神情還有木訥。
“義兄,聽說有惡賊找上門來了,惡賊在哪?”
就在顧長留他們說話的時候,葉素歡突然提着大刀,從屋裏衝了出來。
“誰跟你說的?他們都是我的朋友。”篳趣閣
顧長留給她遞了一個眼神,說道。
“呃……”葉素歡見到這兩人,有些悻悻地,“對不起啊,我還以爲有壞人找上門來了。”
“姚娘?”
可沒想到,坐在桌子旁的葉寨主看到葉素歡,卻是一陣恍惚,直勾勾地盯着她,甚至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
他的記憶,一下子就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是他第一次姚孃的時候,那時候,她還是姚府千金,他跟着師父去姚府送鏢,無意間闖入了姚府後院,見到她。
她穿着一身鵝黃色的裙子,一頭烏髮如絲如雲,皮膚白皙,她拿着花朵,低頭那麼一嗅,纖長潔白的脖頸,纖細的下巴,濃密的睫毛之下,滿目溫柔。
就一眼,自此再也難忘。
只可惜,他到底是辜負了她。
往事不堪回首,此刻,見到面前的姑娘,他覺得自己彷彿是走到了夢中一般,他垂下來的雙手握成拳頭,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姚娘。”
他又叫了他一聲,沉穩陽剛的面龐,仿若有了絲絲裂痕,他的嘴脣哆嗦着,琥珀色的瞳孔,注視着面前那個少女,連眼都不敢眨。
被他這樣的目光盯着,葉素歡覺得很不自在,只看向一旁的顧長留,“義兄,他怎麼了?”
說着,她躲到了顧長留的身後,偷偷地探頭去看他,“他莫不是中邪了?”
顧長留偏頭看了她一眼,“有可能吧。”
他們喝的茶水,都是加了料的,用了袁神婆改良的引神湯,本來他想要試探一下,他們來此到底有什麼目的,會不會對自己不利,結果話還是問到一半,葉素歡就闖了進來。
“姚娘,我對不起你。”
葉寨主就站在那裏,或許是因爲茶水的作用,他已經沉浸在自己的記憶中,他眼睛也失去了焦距,變得木訥起來,也不知道是想到什麼,他兩行清淚緩緩滑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一想起家裏的妻兒子女,他便是悲從中來,他本是想着去外面建功立業,爲妻兒子女掙一個好前程,可實際上,這些年來,他卻是一事無成,而且,還弄丟了他們。
他曾數次回家,可是他們曾經居住的地方,已經成了一片廢墟,他要找的人,已經沒了蹤影,生死不知。
此刻見到葉素歡,他一下子就認錯了人。
只是還沒能前去擁抱她一下,他就陷入了自己的心緒之中。
“大叔,你叫什麼名字啊?你要找的人是誰?”
葉素歡不知何時已經從顧長留的背後站了出來,看着杵在原地的葉寨主,他問了一句。
“我叫葉辭秋。”
一向是吝嗇於說自己名字的葉寨主,終於告知了葉素歡,他的名字。
“葉辭秋?”
聽到這個名字,葉素歡不由得愣了,她微微地張開嘴,想要說話,可心下仿若一下被人用大石壓着,又悶又疼。
“我爹也叫葉辭秋。”
葉素歡愣愣地說了句,她擡頭看着他,對於父親,她記憶中沒有任何影子。
她不到兩歲的時候,父親就說去參軍去了,十幾年來,一直了無音訊,這些年來,她跟着孃親顛沛流離,受盡了苦楚。
是孃親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們姐弟倆,她爹叫葉辭秋,去外面打仗,保家衛國了,總有一天,他會回來。
但是直到死,她娘也沒能等到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