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沒有。”葉素歡將頭扭到一旁。
顧長留便看向葉辭秋,“葉寨主,我家義妹說你不是他爹,你若是沒有別的事,可以先回去了。”
“不,顧大人,素歡她就是我的孩子。”葉辭秋看了顧長留一眼,將目光落在葉素歡身上。
“不是孩子是你的,你就是她爹。”
顧長留看着葉辭秋,“孩子不是一生下來,就會叫爹的,如果在她的生命中,從來都沒有出現過自己的爹,難道僅僅是因爲一點所謂的血脈,就得逼着她管你叫爹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辭秋連忙說道。ъiqugetv
看着一臉漠然看着他的孩子,他也有些失神落魄,人世間最傷心的事,莫過於此了吧。
妻子亡故,孩子相見卻不得相認。
自己滿手血腥,卻給不得妻兒子女片刻地安穩。
“我們寨主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他曾經多次去往湖江,想要尋找妻兒子女的蹤跡,只是沒有尋到罷了,這些年來,他也很痛苦,也欺騙着跟你們相遇。”
一旁的陸凡忍不住爲葉辭秋說起話來,“在我們寨子裏,別的兄弟們都找女人,可是寨主從來都沒有找過,他說他在家裏有妻室,他說他的妻子在等待他,他不想辜負他們。”
“那這些年,你們爲何待在嶺南,不回湖江道?不回寧州?”顧長留問道。
葉辭秋聞言笑了,他笑得慘然,“顧大人,你以爲葉某是什麼身份?在你看來,葉某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山賊,連知府都奈何不得。
但在別人看來呢?
葉某隻是一個匪徒罷了,一個該死該殺的馬匪!”
“我年輕時,心中也有傲氣,我不忍心曾經是千金大小姐的妻子跟着我受窮受苦,我不想讓妻子跟着我,一直無名無分,連孃家都不敢回。
我不甘心永遠做一個押鏢的小鏢師。
我想要賺更多的錢,我想要功名利祿,我也想要讓人瞧得起。
所以,我想到參軍,想着憑我這一手刀法,一身武藝,怎麼都能在軍中闖個名頭來!
可是,我太年輕了!
便是我提着腦袋,想要掙一份前程,卻也是求而不得!”
葉辭秋嘆息一聲,說起自己的過往來,“那時候,我不知道原來人生不一定需要榮華富貴,不一定需要功名利祿,我不知道,原來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便是與妻兒相依相伴,粗茶淡飯。
那時候我不甘平凡,我不甘一生就這樣蹉跎,我不甘自己永遠被人瞧不起。
我辭了妻兒、故友,歷經千辛萬苦,終於來到了軍中。
又經過好幾次與倭寇廝殺,我僥倖撿回了一條命,被將軍賞了個千夫長,卻沒想到,也因此擋了別人的路。
那時候,我一點都不畏懼,哪怕是我被人使了絆子,每次都只能面對最兇殘的敵人,可是我不怕。
因爲敵人越是兇殘,我立功的機會就越大。
有一次,我追着敵人深入,甚至追到了海上,那時候,我太興奮了,若是這一次,能夠將這支倭寇殺回老家,我就立大功了,說不定能當將軍,到時候,朝堂獎賞下來,指不定我還能給妻子掙一個誥命。
屆時,誰敢瞧不起我們?
我追着敵人來到一處海島上,我們遇到了埋伏,我帶着戰友,奮勇殺敵,便是他們埋伏了我們,我也絲毫不懼。
可我不怕敵人,卻沒想到,危險竟然來自我們自己。
我們殺了敵人,卻被困在了海島上,所乘坐的船隻被人鑿穿,所帶的糧食,裏面都被人換成了沙子。”
“那後來呢?”是少女緊張的詢問聲。
葉辭秋擡頭,看了葉素歡一眼,她雖然想要裝作淡漠地樣子,可是聽到他的故事,卻不免提起了一顆心來。
“後來,我還是離開了那處海島。
沒有糧食,我就帶着戰友們釣海魚,沒有補船的鐵釘,我在島上發現了一種膠樹,通過這種膠樹,修補好了船隻。
只可惜,等我回到了軍營,所有的功勞都已經被別人冒領,而我反而成了貪功冒進,導致戰友們身隕的罪魁禍首。
功勞被領,我不甘,我跟人爭論,反而被打了三十大板。
因爲士兵在軍營裏,只能服從命令,而我成了別人眼中的刺頭。
我不甘,我卯足了勁,我還要殺敵,我要我的功勞、我要的光彩他們掩蓋不住、遮蓋不住!
可是我太天真了,他們多得是法子讓我死。
他們不想看到一個貧寒子弟露出頭來,哪怕是在軍營中,也有階級,他們世世代代都是軍戶,而我,不過是一個僥倖被招進去的普通人。
我還是當着我的千夫長,還是可以統領我的士兵,他們又一次讓我爲先鋒,讓我去殺敵,可是這一次,我帶着人去了,但卻再也沒有了補給。
我們殺了敵,卻在山林裏成野人。
我們活了下來,從此卻成了逃兵!”
“哈哈哈,這個世道啊,這個世道,便是你想要保家衛國,可是有人,卻生怕你光華璀璨、怕你燦爛奪目、怕你奪走他們的地位,巴不得將你除之而後快!”
“我殺了敵人,我立下那麼多功勞,最後卻成了朝廷欽犯,成了逃兵。”
此刻,這個經歷半生滄桑,變得淡漠的男人,眼中也出現了一抹憤慨跟不甘,但很快,他便壓下心中的情緒,變得平靜了下來。
“顧大人,素歡,你們肯定是瞧不起我的吧,我只是個普通人,沒能成爲你們眼中的大英雄,也沒能給予你們富貴安寧。”
“不,纔不是!”
這時候,葉素歡卻是說起話來,“既然朝廷不公,那咱就不爲朝廷賣命了,爹,你以後跟着義兄好不好?義兄本事大,他肯定能給你安排一個好位置,讓你完成心中的理想。”
“你叫我什麼?”所有的話,葉辭秋都聽不見了,此刻他的耳中,只有少女那一聲清脆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