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留看着他已經僵硬的身體,再看看他已經不再滴血的手腕,心中突然有了明悟。
原來恐懼,真的會導致死亡。
做人做事也是一樣,一顆恐懼畏縮的心,會導致失敗跟死亡;而一顆堅韌地心,纔會帶着你乘風破浪,一往無前。
爲什麼明明殷世遠知道,世間有這樣的刑罰,甚至他還曾經用這種刑罰處罰過自己,但他還是會被自己嚇死呢?
這是因爲,他生活在殷閣老的護佑下,看着人高馬大,其實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的心不夠堅韌,他沒有遭受過挫折,所以,死在了自己的恐懼中。
就好像盲人習慣了行走在黑暗中,可一個正常人,哪怕是知道前方是一片坦途,但只要閉上眼,慢慢地,他就會感到恐懼,走路的速度也會慢下來了。
哪怕是他知道,這片坦途很長很長,他面前沒有任何阻礙,可他就是害怕,越到後面,哪怕是再踏出一小步,都覺得前方是萬丈深淵。
閉上眼行走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會變得格外的漫長。
顧長留昨日蒙上了他的眼睛,不讓他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光芒,沒了視覺,時間的流逝對於他而言,便也變得漫長了起來。
哪怕是隻過了一晚,但在他的心中,可能是過了兩晚、三晚,他覺得自己即便是沒有流血過多而死,也會渴死、餓死,並且這種感覺,還會越來越強烈。
當然,顧長留不知道他臨終之時究竟是怎樣的想法,他只是想起那一日,他自己心中的感覺。
“將他拉出去,火化吧。”
顧長留吩咐了一句,又去到關押着的殷如蘭的牢籠裏。
“顧長留,是你嗎?”
耳邊一出現了聲音,殷如蘭就問了起來。
她神情急切,嘴脣蒼白,看起來,狀態很不好。
“你到底要把我關多久?顧長留,我們是朋友,不是敵人,不是嗎?”
殷如蘭自顧自的大聲說着,“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我之前還幫過你,其實我從來不是你的敵人,你放過我,我對你能有大用!”
周圍沒有人說話,殷如蘭便慢慢地安靜了下來,細聽,她嘴脣一開一合,似乎在呢喃着一些什麼,“八萬三千六百六十六,八萬三千六百六十七,八萬三千六百六十八……”
原來,她竟然是在數數。
顧長留看着她,理智告訴他,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看過無數本小說的經驗告訴他,必須得殺了她,這樣一個堅韌而又心思詭譎的女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可實際上,他卻是有些下不去手。
就是因爲她太過堅韌,反而讓他有着幾分欣賞。
連殷世遠都死了,但她卻是還沒死,而且看起來狀態雖然有些差,但她信念猶存,便是再關幾日,或許也不會死。
顧長留見此,默不作聲,只轉身,緩緩地離開了。
……
“殷大人進了縣衙後,就沒了消息,我安插在衙門的探子稟報,殷大人昨日跟顧長留產生了衝突,後面他們聽見一陣響聲,緊接着,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殷大人了。”
“你確定,殷大人失蹤了?”田嶽眉頭一皺。
“我確定,我的人一直注意着餘豐縣的縣衙,幾道門,都沒見到他的身影。”田舒楠向前一步,說道:“兒懷疑,殷大人,已經遭遇了不測。”
“他顧長留,一個區區縣令,能有這麼大膽子,竟然敢殺害欽差?”田嶽捋着自己下巴的鬍鬚,他有些不信,“殺害欽差,可是大罪,他怎麼敢!”
“他連九弟都敢抓,他還有什麼不敢的?”
田舒楠說道:“我們田家近在眼前他都不怕,難道他還會去怕遠在天邊的殷家嗎?”
聽到這話,田嶽沉默了半響,臉色越發凝重了起來,“你說的有道理,這顧長留,無所忌憚,我幾次讓知府大人去給他下通牒,他卻半點面子都不給,我看他殺害欽差,也不是不可能。”
田嶽越說,便覺得這個可能性越大,“那殷世遠仗着自己的是名門望族出身,又有殷閣老做後盾,是一身的傲氣,他到了餘豐縣,肯定是跟顧長留起了衝突,惹惱了顧長留,顧長留一氣之下,讓人殺了他!”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更何況,顧長留手上還有着不少好手,這些,殷世遠都不知道,他肯定是悶頭悶腦地就衝進去了,以爲自己能夠仗着手上的權勢逼他就範,沒想到,反被他所殺!”
一想到殷世遠的性子,再分析顧長留的性格,田嶽竟然猜測到了事情的真相來。
“爹,這個是個好機會啊,顧長留竟然敢殺害欽差,只要我們上報朝廷,他就完蛋了!”田舒楠聞言臉上一喜。
殷世遠死不死的不要緊,只要他死了,能夠讓他們收拾掉顧長留就好。
“沒那麼簡單,這顧長留既然敢殺他,肯定就做好了後手。”
田嶽卻是微微搖頭,“你之前還說,顧長留是個感情用事的蠢貨,可結果呢?愚蠢的是你自己!”
他這話一出,田舒楠的臉色登時一變,當初顧長留爲了去幫葉辭秋報仇,不管不顧的去了雲夢嶺,那時候,他是覺得顧長留很蠢,太過感情用事,所以有些輕敵。
可結果,卻是狠狠給了他一耳光,沒想到,他竟然還安排了一羣娘子軍奇襲。
誰能想到,那些不起眼的女人,那些只配以色事他人的女人,竟然也能做到如此地步。
是他小瞧他了。
“那這次大好時機,難道我們就這樣浪費嗎?”
“不,當然不能浪費,但是不能由我們上報朝廷。”
田嶽說道:“我們應該將此事告訴殷家,由殷家人來定奪,惹怒了殷家,他一個小小縣令,還能討得一個好?”
“爹,你這主意不錯,咱們費時費力,都奈何不了他,可只要殷家一句話,他便必死無疑!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這次洪福齊天,還能活,但只要殷家那邊發力,將他調往京城去慢慢炮製,屆時,這嶺南,就又是我們的天下了。”
“沒錯。”田嶽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