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想着這些的時候,門外卻傳來了顧長留的聲音。
“顧大人找老夫何事?”
不知怎地,殷閣老無端端有些害怕顧長留,聽到他的聲音,手一抖,一滴墨便落到了奏摺上。
“找您當然是有重要的事情稟報了。”
顧長留已經推門走了進來,“您這一天天的,關着直廬門,在謀劃什麼呢?陽春三月,您也該開窗通通風,去去屋內溼寒之氣。”
“你……你怎麼就進來了!”
見到顧長留這般不知禮數,殷閣老有些生氣,再聽他說話這麼直來直去,不加掩飾,他更是有些瞠目結舌。
原先言閣老的苦楚,他總算是能體會一二了。
“殷閣老,長留也是關心您,畢竟您年紀大了,久居溼寒之地,不利於健康,所以特意過來提醒您,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ъiqugetv
顧長留走進來,卻是又衝他行了個禮,彬彬有禮的說道。
“哼。”
殷閣老輕哼一聲,“隨便進入他人住所,這也是君子所爲嗎?”
“殷閣老,瞧您說的,這是皇宮,是內閣,是咱們辦差的地方,何曾成了您的私人住所?若是皇上知道了,還以爲您想要謀逆呢,連內閣都想要據爲己有。”
“你!”
殷閣老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來,明明是他的錯,被他這麼一說,反倒成自己的錯了。
“殷閣老,您莫要生氣,所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這個道理長留還是明白的,不過我想殷閣老您這,應該沒什麼非禮的事情吧?”
說到這裏,顧長留又笑了起來,“哦了,對了,方纔長留見到戶部尚書尹大人從您這出去,莫非您倆關着門,還真在做些非禮之事?”
“你胡說八道一些什麼!”
殷閣老狠狠一甩衣袖,臉色難看,他現在覺得顧長留,就是一個無賴!
“殷閣老莫要生氣,長留今天來,自然是有要事找您,不過長留跟別人不一樣,長留坦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
顧長留說着頓了頓,還想要再說些什麼,殷閣老卻是再也忍不住了,“事無不可對人言?那老夫倒是想要問問,你私自開市舶司的事情,爲何又要偷偷摸摸?”
“市舶司?”顧長留呵呵一笑,“市舶司不是福州陳大人管的事情嗎?跟長留有什麼關係?”
“哼,你再裝,本官已經找到了你的證據,等本官將此事呈交給皇上,你必死無疑!”
“哈哈哈~”
聽到他這話,顧長留甚至不加掩飾的笑了起來,笑過之後,他才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殷閣老,長留一直視您爲長輩,想要與您交好,您卻如此污衊長留,實在讓長留傷心啊。
既然如此,那田家交給長留的這份賬本,長留也用不着爲您保密了。”
說罷,顧長留站起身來,作勢要走。
“你站住!”
殷閣老叫住了他,“什麼賬本,與我瞧瞧。”
“就是田家人交給我的賬本,上面可是寫清楚了,何年何月,給殷閣老您送了多少銀兩呢。”
顧長留從袖籠裏將賬本拿了出來,“如今國庫空虛,皇上也正缺錢,您說,若是這份賬本交上去,他豈不是又能大賺一筆。”
殷閣老見到賬本,瞳孔一凝,他起身走向前去,將門關好,這才一把奪過顧長留手中的賬本,“原來這賬本,竟然是在你這裏?”
看完這個賬本,他的手微微顫抖,“我明白了,田家人失蹤,怕不是逃到了南洋,而是你的緣故?是你派人,將他們殺了?”
“殷閣老,您又糊塗了,田家人謀害欽差,不是皇上下旨將他們捉拿了嗎?”
顧長留笑眯眯的說道:“至於這賬本,乃是本官偶遇了路上一位乞丐,與他有一飯之恩,他便將這賬本給了我,讓我去找皇上,爲他們田家伸冤呢。”
“哼,滿嘴胡言亂語,巧舌如簧。”
殷閣老瞪着顧長留,到了現在,事情的真相已經很清楚了,他派人去追查田家人未果,原來是他搶下了先機,先一步找到田家人,奪取了賬本。
“之前田家寫信與老夫,說是你殺了我侄兒殷世遠,老夫之前還不信,如今看來,我們一直以來,都小看你了!”
敢在粵東巡撫的眼皮子底下,私自的建碼頭、通商,說明他在嶺南,權勢不小,或許,他的侄兒殷世遠,正是因爲發現了一些什麼,這才被他給殺了!
誰都輕視了他,覺得他一介寒門學子,沒有家族助力,亦無良師,又能走多遠?
他也就是運氣好點,有些詩詞歌賦的天賦,會耍一些歪門邪道罷了,不足爲慮。
便是到今天,他也沒將他當做大敵,他以爲他就是靠着皇上身邊的無垢真人,大進讒言,才走到了今天這個高度。
卻沒想到,他從到嶺南開始,就開始謀劃了,在那偏遠的地方,他建立了碼頭,謀劃出了一片財源滾滾。
不,還有那風靡京城的所謂水玉,以及讓無數世家貴族追捧的水銀鏡,怕也是他的手筆,虧得他們以爲,這些都是田家人的能耐。
難怪了,難怪朱衣衛前去調查,也調查不出什麼來,財能通神,那些朱衣衛,怕也是收受了他的賄賂,所以纔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田家身上。
可憐他,一直以來都被蒙在了鼓裏,直到今天。
“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殷閣老看着顧長留,“顧長留,看來你野心不小,一直以來,是我們小瞧你了,不過你今天敢來找我,就不怕我揭發你?”
“揭發我?”顧長留笑了,“殷閣老,您的意思是,想要跟我魚死網破麼?拿着您殷家三百餘口人的性命,跟我魚死網破?沒關係的,我顧家小門小戶,從主到僕,攏共不過十餘口人。”
“你……”
殷閣老緊皺着眉頭,伸手指着顧長留,怒氣盈胸,卻又無從發泄。
“別這麼生氣,當您拿一根手指着我的時候,殊不知還有三根手指,正指着您自己啊。”
顧長留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胳膊,語氣平緩,“您說,您何必跟我過不去?我們不是敵人,我還年輕,只要你一句話,我們就是盟友,屆時您若故去,我能再保你們殷家幾十年的富貴。”
“若是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那就魚死網破,不死不休咯。”
顧長留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案几前,拿起桌上那份還未寫完的那份摺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後撕成了兩半。
“你……很好。”
見到顧長留撕掉他的奏摺,殷閣老先是手握成拳,但最後,他手上的拳頭卻又是無奈地鬆開了。
他有顧長留的把柄,顧長留卻是也有他的把柄,兩人若是都要去找皇上告狀,那隻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散去,殷閣老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水,一臉的無奈,“現在整個內閣,怕都是你的人了吧?”
“只要殷閣老您站在我這一邊,我這邊就多了一個人。”顧長留輕抿了一口茶水,笑眯眯的說道。
“你謀算這麼深,齊閣老、曲閣老、徐閣老,難道不都是你的人?”殷閣老又說道。
“您說呢?”顧長留笑,“我沒您想得這麼大能耐,目前,我在內閣的盟友,就只有您。”
“只有我?那齊閣老呢?我可是聽人說,王懷瑾都投奔了你。”
“看來殷閣老您果然是消息靈通,不過王大人是王大人,齊閣老是齊閣老。”顧長留放下茶杯,說道:“別人的事情,您就莫要管了,以後在這內閣,你我還得守望相助纔是。”
“敢不從命?”
聽到殷閣老語氣中還是有些不甘,顧長留便笑道:“殷閣老,您不要帶有情緒,我跟那些人不一樣。
我獲得權勢,只是爲了保護我自己,保護我的家人朋友,您去外面打聽打聽,我這人最是重情重義,不會傷害到我身邊的盟友。
跟我合作的人,要麼大富,要麼大貴,您的福氣,還在後頭。”
“希望吧。”
殷閣老看了顧長留一眼,現在賊船一上,怕是下不來了。
“那長留就不打擾您了,這賬本,就送您了,您還是早些燒掉的好。”
顧長留起身,同他行了個禮,他面上含笑,神色謙卑,說出的話,卻是讓殷閣老驚訝。
“你要將賬本給我?你就不怕我反悔?”
“不怕,您是個聰明人。”
顧長留說完,這才轉身離去。
殷閣老看着手上的賬本,思忖了片刻,還是拿來火盆燒掉了,至於說反悔,再去告發顧長留,他不敢。
他知道,顧長留肯定沒這麼好心,指不定,給他的這份壓根就是假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