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染緊緊的抓着童老太太的手,越抓越緊,手指泛白,脣色泛青,漂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鬍子拉碴的沉霖,“你再說一遍,沉霖,……你再說,再說……”

    沉霖張了張口,良久,才呢喃出聲兒,“錦衣,童少他……”

    不等沉霖再次重複,童老太太就顫了顫手,身子發軟的癱到了黎染的身上,黎染一把摟住了童老太太,費了極大的努力,才微微掀了掀嘴角,“奶奶,奶奶,放鬆,我們北極星福大命大,這會兒不是沒事兒了嗎?奶奶要好好保重身體,不能讓北極星受着傷還擔心,奶奶……”

    黎染不知道,她的淚早已滑落,她的雙眼無神茫然,看在沉霖的眼中,心驚膽顫,“是啊,童奶奶,童少會沒事兒的。童奶奶,童少已經度做過了手術,現在住進了加護病房,童少會沒事兒的……”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一次……童少是不是真的會沒事兒的。

    童少傷的太重,炸彈的碎片直接□了胸口,要不是童少咬着牙根兒堅持,許是……在直升機到來之前就會……嚥了氣兒。

    想着童少那氣若游絲、蒼白如紙的狀態,沉霖不由自主的顫了顫,明明見慣了死亡,卻還是怕的不行,童少不是別人,是他可以交付後背的生死戰友,是他的兄弟啊。

    “是啊,奶奶,您要挺住。這會兒北極星還住在醫院裏,咱們還要去照顧北極星呢,哪裏能先倒下呢?奶奶,咱們去收拾北極星的東西吧,這就到醫院去,奶奶?”

    黎染握了握拳,攙着童老太太的胳膊站了起來,卻是不等童老太太有什麼迴應,自己先軟軟的倒了下去,要不是沉霖眼疾手快,這一下子要是摔實了,兩人都夠受的。

    “染染!”

    “錦衣!”

    童老太太一輩子凌厲風行,生長於軍人世家,嫁在軍人世家,對於受傷、死亡,也早就見慣了,要不是這跟死神擦肩而過的人是童落辰,童老太太也不過是眨眨眼睛,嘆聲,“世事無常”。

    隨着黎染的倒下,童老太太倒是站住了腳,腳也不軟了,腿也不顫了,從沉霖的手裏接過了黎染,緊緊的攬着,“快,快點打電話,叫江醫生來,讓他快點……”

    本來掛在正中的太陽漸漸偏西,童父、童母已經收拾東西去了療養院,而童老爺子和童老太太就留在了家裏,因爲他們的孫媳婦還在樓上睡。

    紅暈暈的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如夢似幻,躺在大牀上的女子微微皺着眉,眼角還掛着淚痕,睡的並不安穩,良久,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睜了開眼,有一瞬間的迷茫。

    “染染醒了啊?餓了嗎?奶奶親手熬的小米兒粥,染染要喝一點兒嗎?”

    黎染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接過童老太太手上的湯湯水水,她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不確定和驚恐,聲音有些不穩,帶着點點顫抖,“奶奶,北極星……北極星他?奶奶……”

    童老太太也沒因爲黎染的不識趣兒而生氣,只是輕輕的順了順黎染的頭髮,壓下了心中的擔憂,面上一派的輕鬆,眉開眼笑的,“辰辰他沒事兒,好着呢,你爸爸媽媽已經去了,聽說這會兒辰辰都活蹦亂跳的了,沉家小子就愛誇張,染染別擔心啊,來,喝點粥,是奶奶親手熬的哦。”

    黎染按了按有些反胃的胸口,扭過了頭,對於那熬的金燦燦的小米兒粥,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奶奶,我不餓,我不想喝。奶奶,我想去看看北極星,奶奶?我想去北極星那裏。”

    “傻孩子,你懷孕了呢,是跟辰辰度蜜月的時候懷上的,已經一個半月了。這會兒你身子重,哪裏還敢勞累呢?辰辰那孩子一點事兒沒有,他還說過幾天要回來看你呢。”

    童家子嗣單薄,生了一兒一女的她都是童家的功臣,還別說像是染染這樣一過門兒就懷上孩子的了。

    就算是不是子嗣艱難的人家,這一結婚就爲婆家生育子嗣,也是當得起誇讚的,這會兒黎染懷了身孕,就是童家頭等大事兒,一級警報,哪裏還敢讓她東奔西跑?

    “我……我,奶奶,我……懷孕了?”

    黎染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自己沒有任何反應的肚子,仍舊是一尺九的小蠻腰兒,單薄,柔軟,沒有一點兒贅肉,可是……這裏面竟然孕育了北極星的子嗣了嗎?

    當初北極星跟她求婚,言辭懇切的說:“染染,嫁給我,好嗎?做我的女人,爲我生育童家的子嗣,子嗣,成爲未來的將軍夫人。”

    對於童落辰來說,生育童家的下一代子嗣,是融入了他骨子裏的責任。

    到童落辰這一代,童家六代單傳,傳承是身爲童家媳婦的首要任務。黎染是從來不曾避孕的,就是當初兩人的第一次發生在婚前,也沒有做過躲避措施,只是……她從來沒想到,竟這麼快就懷孕了,她竟然真的懷上了!

    “是呢,懷孕了,已經一個半月了,可見當初剛結婚就懷上了。江醫生說了,因爲不太注意,所以這胎有些不穩。染染聽話,好好兒的在家養着,奶奶陪着染染一起等辰辰回來,好不好?”

    現如今的黎染最大,童老太太壓下了對孫子的擔憂,面上只剩下了歡喜,她不能表現出擔憂來,因爲黎染的這一胎,對於童家來說……至關重要。

    “是因爲我們蜜月去了不太安全的地方,玩了驚險的運動遊戲嗎?奶奶,江醫生說孩子好嗎?沒事兒嗎?”

    當初黎染跟童落辰度蜜月,那真是哪裏危險往哪裏鑽,並沒有跟普通人一樣只過甜甜蜜蜜的牀上生活。

    他們上了青藏高原,去了遼闊的大沙漠,還逛了草原、雪山,她跟他都不知道這個孩子這麼早就來報道了,因此從來不曾注意過。

    聽童老太太說這胎有些不穩,黎染死死的捂住了肚子,有些無措,“奶奶?”

    若是她的辰辰……她的辰辰……,染染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就會成爲童家的希望,染染不能出事兒,這個孩子更不能出事兒。

    童老太太舀了一勺小米兒粥,看着黎染嚥了下去,這才笑了笑,“沒事兒,染染別擔心,江醫生說了,好好養養就行,對孩子沒影響的。等染染懷過了三個月,坐穩了胎,再下牀,知道了嗎?”

    黎染乖巧的點頭,老老實實的喝着對她來說確實有些反胃的小米兒粥,心中夾雜着對於孩子到來的歡喜,還有對童落辰無限的擔憂。

    童落辰出過無數次的任務,受過無數次的傷,那些大大小小軍功章一樣的疤痕,是他的驕傲,也是她的自豪。她愛這樣的男人,雄鷹猛虎一般勇敢、聰穎、狡詐,她每次看見那些疤痕,親吻、撫摸,卻從來不像現在這樣心疼。

    “奶奶,我喫飽了,我想睡一會兒,有些困了。”

    明明纔剛睜開眼睛,可是黎染說困,童老太太就立馬兒替黎染放下了倚在身後的枕頭,給黎染掖了掖被角,還細心的拉上了窗簾,“那染染就好好睡吧,等一覺睡醒了,就能喫到奶奶做的糖醋里脊了……”

    瓷白色的門輕輕的闔上,發出一聲兒清脆的“咔噠”的聲音,黎染睜着眼睛想了半晌,還是拿起了牀頭上的電話。

    她不能就這麼呆着,北極星在叫她,北極星需要她,她愛這個孩子,可是她不能沒有北極星,許是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可是……這個時候的她,就是任性自私的偏愛了孩子的爸爸。

    “喂?是……錦衣?”

    沉霖的聲音有些低,他喊她“錦衣”,跟原本的十七年一樣,不曾改變。

    “唔,沉霖,是我。剛纔,沉霖,剛纔……江醫生來的時候你在吧?江醫生是怎麼說的?”

    若是北極星真的像是童老太太說的那樣一點兒不嚴重,沉霖不會如此表情、如此做派,沉霖也不是第一天當兵了,也不是第一天進這個生死無常的隊伍了,面對着死人都面不改色的沉霖如此驚慌,她怎麼也不能安心。

    對於電話那頭的沉默,黎染也不逼迫,“怎麼?不能說?那……你給我詳細的說說北極星的情況吧。”

    他身上的那些軍功章,她仍舊愛。可是卻少了自豪,只剩下了心疼。那些軍功章是用生死換來的,而他……是她的愛人,是她的丈夫,是她未來孩子的爸爸。

    “沉霖,我不是以黎錦衣的身份問你話,現在的我是童勾陳一的妻子,懷着他的孩子的、明媒正娶的妻子。沉霖……”

    透過窗簾的縫隙,黎染還能看出外面的天色,略微有些陰沉,明明剛纔還夕陽無限好來,而這會兒……怕是要下雪了。

    她已經是童落辰的妻子了,是童落辰明媒正娶的。沉霖該叫她“嫂子”,而不是“錦衣”,他就是再不承認,也不能否認童落辰是心甘情願的娶了她,想跟她共度一生的。

    “……嫂子,童少那邊的情況……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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