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提前知道童落辰就住在這療養院裏,許是黎染還要稱讚一聲兒,真是典雅細緻的花園別墅。

    一棟棟別墅樣的小樓隱藏在小河、樹林、灌木叢間,紅牆綠瓦、綠樹成蔭、空氣清新,真是一派的安詳祥和。

    “就是……這裏了嗎?”

    黎染的腳下一個踉蹌,一直跟在她身邊的江醫生和林護士上前兩步,緊緊的拽着她的胳膊,攙扶着她,而沉霖……自從進了這療養院的大門兒,沉霖就有些不對勁兒了。

    “……嫂子,就是這裏了,童少住在那邊的八號樓,咱們現在就過去吧。”

    在沉霖看來,被江醫生這樣一個男人扶着童少妻子的胳膊,很難接受。可是對於黎染來說,江醫生是醫生,還是一個鬍子都有些花白的醫生,這樣一個看着她跟北極星長大的醫生,哪裏還分什麼男女?

    黎染並沒有握住沉霖遞過來的手,“不,再等等。沉霖,能先爲我安排個病房嗎?在北極星住的那棟樓裏吧,我要先檢查檢查身子,對於北極星來說,這個孩子……很重要。”

    聽黎染這麼說,就連十分急切的沉霖都默認的點了點頭,對於童落辰來說,這個孩子……太重要了。

    這樣的新生代表着童家的傳承,童家的子嗣太艱難了些。若是因爲來看他而讓黎染肚子裏的孩子出了問題,就算是童落辰真的醒了、康復了,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醫院裏的檢查比江醫生細緻,黎染也沒有什麼不滿,一項項的都安安靜靜的做了,等到在牀上安頓下來,手上掛上了吊瓶,這纔出聲兒詢問,“醫生,我的孩子……怎麼樣?他健康嗎?我現在可以下牀嗎?”

    給黎染掛吊瓶的是個小護士,但是醫生卻是個老醫生,跟江醫生這個家庭醫生討論了好一會兒,才慈眉善目的朝她笑了笑,滿是安撫的開了口,“孩子沒有什麼大問題,在牀上躺個大半天兒,打幾個吊瓶,安安胎,到時候就可以下牀了。只是注意一下情緒,不能一直這麼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就算是沒懷孕,對身體也不好……”

    黎染不住的點頭,她自己也知道,她昨天的情緒起伏太大了,要不是因爲這個,她昨天夜裏就會啓程了,而不會選擇今天,北極星在等她,晚一分鐘也不行。

    “江醫生,我沒事兒的,幹嘛這樣皺着眉?若是被我奶奶看見了,又該責備我了,若不是我,江醫生哪裏用得着這麼長途跋涉,還愁眉苦臉的。”

    江醫生和林護士都守在她身邊,而沉霖卻讓黎染打發去童落辰的病房了,黎染住在普通病房,而童落辰住在加護病房,這就是最大的不同。

    江醫生查看了查看黎染的臉色,發現沒什麼異常纔開了口,“這點兒路程哪裏算得上長途跋涉了?拖錦衣的福,我也坐了一回軍用直升機,我一點兒也不累,只剩下興奮了。”

    黎染知道,其實江醫生十分想去童落辰的病房看看,也討論討論病情,能在童老爺子這樣的首長家裏做家庭醫生的,醫術都十分精通,再加上又是看着童落辰長大的,哪裏能不擔心呢?

    只是……照顧黎染是童老爺子和童老太太下的命令,服從首長的吩咐已經是江醫生這樣軍人的天職,所以江醫生守在這裏,即使黎染根本不用一個這樣的醫生守着。

    童父童母一直都是性子爽利、凌厲風行的人,只是面對着嬌生慣養長大的獨子,還是軟下了心房,如今看着一向優秀拔尖兒的獨子渾身插滿了管子,無聲無息的躺在病牀上,面色慘白,就只剩下了心疼。

    “童伯父、童伯母,童少他,他……怎麼樣了?”

    沉霖推門兒進來,就看見了童父面無表情的站在落地窗前發呆,而一向幹練的童母卻坐在病牀前,癡癡的望着牀上一動不動的童少……

    坐在病牀前的童母轉了轉眼珠子,原本木然的表情鮮活了一些,語氣有些寡淡,“啊,是沉霖啊。你怎麼過來了?不是留在了四九城嗎?”

    因爲躺在病牀上的是童落辰,沉霖也就自覺的收斂了聲音,小聲兒的開了口,“伯母,我是跟嫂子一起過來的。嫂子就在樓下打安胎針呢,說是打完了吊瓶就過來看童少……”

    沉霖原本怎麼也不肯開口叫黎染“嫂子”,在他眼中,黎染是優秀,是不錯,可是卻配不上每天行走在生死邊緣的童落辰,只是這叫了之後也就習慣了,一聲聲說起來越發的熟練。

    童母倒水的手頓了頓,“……嫂子?”看着沉霖臉上的神色,有些責備又欣慰的說欣慰的說了下去,“是染染來了?這孩子,怎麼這麼,這麼,這麼……”

    這“這麼”、“這麼”了幾聲兒,卻怎麼也說不出這麼什麼,是說染染懷着身孕還不注意,還是說染染非要來照看自己的丈夫?她說不出口,而童父也只是嘆了一聲兒,不知道該說什麼。

    “吧嗒”一聲兒,門被推了開來,黎染腳下的步法走的沉穩,速度卻很快,她沒有看見童父、也沒有看見童母,忽略了沉霖,一步步的走到童落辰的跟前兒,癡癡的望着童落辰的臉發呆。

    “北極星……”

    那麼多的管子插在身上,他的呼吸似有似無,要不是牀頭的儀器“滴滴答答”的響着,這樣蒼白的臉,這樣無聲無息,黎染就要癱軟倒地了。

    “北極星,別怕,我在這裏,染染在這裏啊,北極星……”

    黎染伸了伸手,想握住童落辰的手,可是努力了半天,卻未果。她甚至不敢碰他,生怕一碰就碎了,這樣脆弱的他,她從來不曾見到過。

    童落辰一向是健壯健康的,他一隻手就能提溜起她來,他攬着她的腰,轉一圈兒又一圈兒,馱着她走幾里路也不帶喘粗氣的,他從來不曾虛弱過,或者說他從來……不曾讓她看見過他的虛弱。

    “北極星……”

    黎染捂着肚子,輕輕的挑了挑嘴角,“北極星,我懷孕了,是個幸福的寶寶,是蜜月寶寶呢。北極星,你不想看看他嗎?雖然他如今還不過是個小米粒兒大小,可是……他是我們的孩子呢,北極星,我們有孩子了……”

    這樣被一圈圈兒的纏成了木乃伊,無聲無息的躺在牀上,又怎麼能睜開眼睛,看看他們還在孕育中的孩子呢?

    黎染回頭看了一眼扶着她胳膊的童母,茫然的眼珠子轉了轉,“媽,我的北極星,我的北極星會沒事兒的,會沒事兒的,是嗎?媽?”

    他是她的北極星。她不能失去他,若是沒有了他,她又怎麼能找到前進的方向呢?沒有了那顆耀眼、從來不會被黑暗遮擋住的星星,她會害怕的……

    “當然會沒事兒的,我們辰辰一向福大命大,怎麼能有事兒呢?而且現在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在這裏陪着他,他哪裏捨得有事兒呢?”

    幾人都不曾落淚,努力的挑着嘴角微笑。即使黎染在家裏哭的要死要活,走到了這裏,也不願意落淚,北極星會好起來的,哪裏捨得她落淚呢?

    那樣妖嬈漂亮的眸子閉的緊緊的,一點兒要睜開的徵兆也沒有,他安安穩穩的睡着,可黎染卻怎麼也放不下提着的心,睡夢中的黎染滿頭大汗,眼皮下的眼珠子骨碌碌轉個不停,“北極星,北極星,救我,救我……”

    “北極星,別丟下我,別丟下我,快點來救我,救我……”

    他怎麼能如此放任她留在了麗江,五年來也不來看她,不來找她,再不搭理她呢?他們自小兒一起長大,明明那麼熟悉,那麼交好,他怎麼就這麼輕易的……放棄了她呢?北極星……

    “北極星,快點來,快點……”

    她已經越發的沉淪,大多數的時間都呆在“琉璃”,因爲她知道,這裏有北極星安插的眼線,可是……她已經成了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所以……北極星放棄了她嗎?

    “北極星,我沒有,我沒有,北極星……”

    她沒有,她好好兒的回了四九城,她挽着爸爸的手,嫁給了童落辰,成了童落辰的妻子,還爲童落辰孕育了孩子,她,她,她……

    “北極星!”

    黎染猛地睜開了眼睛,盯着暖黃色的屋頂發呆,她已經徹底擺脫了前世的命運,她嫁給了童落辰,成了童落辰的妻子,她好好兒的,可他呢?他……呢?

    “當初……爲什麼不來找我呢?是因爲……受了傷嗎?或者……,或者……?”

    黎染伸出了手指,隔空描繪着童落辰的輪廓,他瘦了,蒼白了,虛弱了,是因爲受傷了嗎?或者……沒有挺過嗎?

    黎染甚至屏住了呼吸,她緊緊的盯着童落辰的胸口,直到看見了那輕微的起伏,才大鬆了口氣兒,放下心來,“你一定沒事兒的,一定會沒事兒的,我和孩子還在等你,北極星,我和孩子……還在等你……”

    門外客廳沙發上的沉霖和餘子琪相互看了兩眼,隨意的抹了抹臉上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水珠,復又閉上了眼,一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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