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厲客觀冷靜道。
他修長如玉的手指捏着筆桿，指尖微微用力，沒待他有所動作。一隻溫軟的手忽地擡起，就着他提筆的姿勢，握住他的手。自然，也阻止了他劃去那一行小字的動作。
裴厲側身。
房間裏明明有暖氣，可千桃的手仍舊冰冷，像浸過冰水。
她眼尾暈上紅霞，細長卷翹的睫毛上殘存着晶瑩淚珠，眼眸霧濛濛，撞進這雙眸，就像撞進了沉沉的霧靄白雲。
……是個嬌貴人。
“我是不是讓你不高興？裴厲，如果你不想再見到我，那我以後一定躲得遠遠的。只要你高興就好，籤，我都籤。”她嗓音軟，彷彿隨時都能哭出來。
以前怎麼從沒發現她這樣嬌。
四目相對，視線相接。
裴厲心底沒由來煩悶，抽出手，將筆置在書桌上。他別開視線。
千桃暗暗鬆口氣，她還挺怕裴厲改變心意的。
有他的錢，至少在她脫離位面以前都能逍遙快活。沒有他的錢，那就只能暫時一無所有了。
她在協議簽名位置簽下個“江”字。
房門被哐哐敲響，千桃歪頭瞧了瞧，裴媽媽急哄哄在外頭喊：“裴厲，你祖父忽然暈過去了！”
裴厲的祖父怎麼了？
原文裏，裴爺爺不是長命百歲來着？
千桃眨眨眼，先將字簽好。
裴媽媽原本要推門進來，但裴厲這回留了個心眼，將門從裏頭鎖上。外頭人進不來。
他將協議捏在手中，目光落在千桃的筆跡上時稍稍停頓。又將協議收進抽屜，這纔不緊不慢走去開門。
老人家身子骨硬朗，很少生病。
“快帶桃桃去瞧瞧。”裴媽媽有些心虛。
千桃聽見自己的名字，也大概猜出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裴媽媽怕他們不去，緊張地催促。
——
裴老爺子年邁，早不過問裴家商業上的事。近來只關心那些小輩的婚姻大事，盼着早日抱重孫。
這不，今天聽兒媳說，孫兒與孫媳婦鬧矛盾。叫他來當個和事佬。
還要他裝病，多新鮮。
他當然是不應允的，一把老骨頭，纔不與他們玩這些過家家。
直到兒媳哭着告訴他，裴厲想跟桃桃離婚時……
老骨頭坐不住了。
裴家上下都喜歡千桃。
嗯，除了裴厲。
裴厲不喜歡千桃，裴老爺子是看在眼裏的，兒媳人傻了些，他難不成還能比兒媳傻？
眼下，裴老爺子掐着時間悠悠轉醒。
老人家剛醒，虛弱地從牀上坐起來，就只看着千桃：“桃桃，你多回來看看爺爺，爺爺老了，就你這麼一個孫媳婦。”
千桃一愣一愣地：“爺爺。”
裴老爺子繼續道：“裴厲不懂事，他要是欺負你，你就找爺爺給你撐腰。”
千桃有些不知所措，偏頭瞄了眼裴厲。
明亮的燈光灑在裴厲面頰上，冷淡被衝散不少。
千桃仔細地給裴老爺子掖好被角，軟聲：“爺爺放心，阿厲沒有欺負我。”
裴老爺子心道孫兒可沒孫媳婦體貼。
裴媽媽看看裴厲，擔心裴厲發現裴老爺子都是裝的。
也許是怕什麼來什麼。
剛這樣想，裴厲就道：“看來媽已經將事情全部告訴爺爺了，既然爺爺已經知道，也省下了再說一遍的時間。”
裴母臉色冷下來。
裴厲緩緩道：“媽，我跟江女士，不合適。”
房間內劍拔弩張，氣氛比外頭冰天雪地還要冷上些。
千桃渾然不察，反而對這位立場堅定的同|志很是滿意。
裴老爺子嘆口氣。
他還想着撮合兩人。
亂點鴛鴦譜，恐怕要給人湊成怨偶去。
他沒有孫女，這些年來都是拿千桃當孫女兒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非要選一個的話……
裴老爺子的視線在兩人之間逡巡。
當然是選桃桃。
老爺子不假思索。
想到千桃以後不知道要被哪家的豬拱掉，老爺子心裏頭不大暢快，拍拍牀沿，肅道：“什麼江女士。再處一個月，這一個月內，如果實在磨合不了，再分也不遲。”
千桃：大可不必！
眼神不由自主投到裴厲身上。
同|志！
一定要堅定你的立場，堅定不移地走結束合約路線。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吶，同|志！
裴厲原先確實立場堅定。
但在接觸到千桃懇切視線的那刻，他忽然改主意了。
就當是……
擔心爺爺的身體。
擔心爺爺被氣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