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桃熱切的眸光下，裴厲不疾不徐頷首，“爺爺只管養好身體。”
裴母與裴老爺子見他點頭，齊齊鬆了口氣。
老爺子擺擺手，“你走吧。”
可他們瞧見裴厲答應，千桃一直低着頭，哪知道他答應了？
千桃待過古代位面，某個位面皇子篡位時，他的父皇指着他怒罵。
皇子也不惱怒，就曾對着他年邁的父皇道：“父皇只管養好身體。”
然後就將毒酒灌入他父皇肚中了。
說的是動聽的話，做的卻是喪盡天良的壞事。
所以在千桃眼裏，裴厲就是變相拒絕了裴老爺子的提議。
只不過，裴媽媽的反應，怎麼跟她想得不大一樣？
從千桃這裏看去，裴母眼角里流露出難以讀懂的晦澀情緒。
想來是接受了這一切，接受了他兒子的冷酷果斷。
這樣也好，皆大歡喜。
千桃有些高興。十指纏在一起，小拇指勾勾纏纏。
她一高興，就容易想東想西，直到裴老爺子的聲音傳來才拉回她的思緒：“桃桃？”
千桃回神。
老爺子輕咳幾聲，重複道：“桃桃，既然阿厲答應了，那你們再相處一個月，一個月後再說離婚的事也不遲。”
千桃：？？？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問號？
千桃歪着腦袋，漂亮澄澈的眼珠裏繾綣些迷茫。
裴母忍不住打趣，“這是高興呢。”
老爺子也跟着附和。
“……”千桃。
高興，高興什麼？
高興她又要回去打工，高興她又要去裴厲那裏點外賣拆外賣嗎？
千桃覺得天塌了，整顆心都焉搭搭的。
偏偏臉上不能有半點表現！
無、能、狂、怒jpg.
她每一舉一動都映入裴厲眼中。
裴厲劍眉微挑。
眉眼間卻是忽然放晴。
——
回到房間，千桃忍不住問：“阿厲跟我繼續同居一個月，會不會覺得不高興。要是你不高興了，我會歉疚的。”
爲了配合歉疚一詞，千桃還適當地露出些愧疚表情。
裴厲脣線抿得有些直，“現在知道愧疚了？”
如果會愧疚，當初下藥爬牀時怎麼沒半點愧疚。
千桃低下頭，渾然不察其中深意。
他不看千桃，將先前藏進抽屜的協議翻出來，“一月後，仍舊生效。”
好半晌，千桃丁點聲音都不曾發出。
他這才偏頭看去。
少女乖巧坐在牀上，雙手揣着，像是等大人訓話的小姑娘。
見他看過來，她衝他彎脣笑。
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裴厲一時竟摸不清她的心思。
“嗯。”千桃點頭。
表面上，她要裝作很高興的樣子，可打心底，千桃難過得不得了。
千桃悶悶問：“那今晚要在這裏住？”
裴厲似乎聽出她語氣中的不高興，可低頭又是她明豔的笑容。他微怔，前踏一步，指尖抵在桌角，略彎指節，“我不跟人睡一張牀。”
裴厲想起深海里的黑珍珠，乾淨得不摻半分雜質。
千桃問：“那要回去？”
他頷首，像是有些不耐煩被千桃這樣問來問去。
得了他的肯定，千桃才感覺黑暗的一天透進來絲絲光亮。
沒有什麼是比裝深情還要難過的呢！
千桃想念以前當惡毒女配跟男主作對的日子了。
如果千桃的同事在，一定會呸一聲。
千桃在跟男主作對的時候，又想念裝深情的日子。左不過喫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
夜將至未至，在裴家老宅喫過晚飯，裴母親自將他們送到老宅外。
千桃今天期盼落空，心裏累，上車沒多久便睡着了。
腦袋歪在車窗上，這樣的姿勢睡得不大舒坦，口中哼哼唧唧的。但始終沒醒。
裴厲不時餘光往千桃身上瞥去。
又總在她哼哼唧唧時移回視線。
她睡相乖，不怎麼亂動。
從裴家老宅到裴厲臨江的那處別墅，車程近一小時。裴厲以前總覺得路途漫長，今夜卻不盡然。
他將車內溫度稍稍調高。
一小時過去，彷彿眨眼間。
千桃還沒醒。
裴厲二十餘年來，頭一回，犯難了。
車燈暗黃，少女斜斜倚靠在座位上，臉頰悶得發紅，似三月裏的桃花，豔得奪目，媚得招人。他着實不知該如何叫醒她纔好。
裴厲喉嚨滾了滾。
鬼使神差。
晃神間。
骨節分明的指尖已然停在少女跟前。
只差毫釐，便與她肌膚相貼。
尖銳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裴厲倏忽間回了神。千桃嘟囔了聲，慢悠悠睜開眼。
在被她發現前，裴厲收回手。
他匆匆掃了眼手機，接通電話，似乎想起什麼，聲音壓低了：“千畫？”
他不知道，千桃藉着車內昏暗，瞪了他一眼。
裴厲聲音壓得低，千桃還未完全醒過來，迷糊間聽到他的聲音，沒聽真切。
他掛斷電話前的最後一句，千桃聽清了，“嗯，你等一會，我馬上過來。”
千桃捂脣打哈欠，迷離想，應該是江千畫打來的電話。
能讓裴厲這樣溫柔的，只有江千畫。
裴厲掛斷電話才發現少女一直凝着他，他不大自在，偏過頭，語氣也冷淡：“到了。”
千桃點頭，解開安全帶下車。
裴厲挑眉。
“……”話堵在喉嚨片刻，他喊住千桃：“晚上不用留燈。”
千桃睡眼惺忪地轉身瞧他一眼。
少女半邊身子陷在陰影裏，半邊又籠在昏黃車燈下，車燈爲她踱上層淺薄的金光，她回眸一望，宛若春花秋月。
裴厲戒菸一年，今夜忽然犯起煙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