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朋友顯然不大知道反派死於話多是什麼意思。
一句話裏,信息量滿滿。
醫生動作忽然一頓。
什麼意思?他怎麼從江千桃臉上看到三分涼薄七分可憐?!是他眼花了?
一定是錯覺。
就要不明不白地被推上手術檯了,沒人不害怕。
至少,曾經那些死在他手裏的病人,哦不,不算病人。他們沒人會害怕。
“你、你會遭報應的。”千桃五指抓着牀單,額頭沁出了層薄汗,待宰羔羊就是這樣一副模樣。
“不會的。”醫生笑着,將針管裏最後一點麻醉推進去。
他又一挑眉,覺得他如果要遭報應,千桃也該遭報應纔對,“江千桃,你不也害了你姐姐麼?你瞧瞧你姐姐爲什麼會躺在手術檯上等着你送心臟過去,還不是因爲你害的。”
千桃要被他說哭了。
嘰嘰歪歪,聲音還特麼好難聽。女配臨死前就合該受到他的音色攻擊?
醫生見她這副模樣,還真以爲是他的話起了效果,他得意地想要再說些話,他想要肆意地詆譭她,詆譭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姑娘。
針管被他隨意地扔在地上,他將千桃推上手術檯,其他醫生也上前,換心手術馬上會開始進行。
千桃什麼感覺也沒有,只能看見,手術刀劃過,汨汨鮮血沾溼手術刀。
主刀醫生察覺她慌張的視線,忍不住想到,現在才知道害怕,之前怎麼敢那樣咒他?他揚聲諷刺:“你就算死在這裏,也是你活該!”
他有些興奮,捏着手術刀。但忽然,醫院裏,別的病房傳來尖銳的喊叫。
“砰”一聲,醫生的興奮蕩然無存,手術刀砸落在地。
不,不止是手術刀掉落的聲響。
醫生朝門畔望去。原本緊閉的門,被人踹了一腳。他登時擰起眉,怒氣衝衝朝來人喊:“手術重地,不是說了不能隨便亂闖的?”
罵完,門上又是“砰”一聲。這次,門被踹開了。
身形頎長的男人站在門畔,面若冠玉,一身黑色西裝顯得氣場強大冰冷。
在京市,手裏有點小錢的都不會不認識裴厲。
醫生驚詫地看着裴厲,以爲他是來看江千畫的,訕笑着:“裴先生是來看江小姐的,江小姐在另外一間手術室等待手術,您暫時可能見不到她。”
他又扯起白布蒙到千桃臉上:“像你這樣連親姐姐都算計的人,別污了裴先生的眼睛。”
裴厲冷冷凝他一眼。
推門的剎那,幾乎是一眼,他就看見躺在病牀上的少女。少女臉色蒼白,瞳孔失去神采,像是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一般。裴厲視線下移,這才發現,她胸口上,鮮血潺潺,血色沾污那牀雪白的牀單,鮮紅得刺目。
裴厲都不捨得對她再說半句重話。
他們怎麼敢……
“裴、裴總?”醫生眼睜睜看着裴厲不止沒離開,反而一步步朝他這邊走過來。
千桃看見裴厲過來,心慌得不行。
男主裴厲雖然表面冷漠,可不要忘了,他出生紅色家庭,父親立下累累軍功,又爲國捐軀,他自己也是從小受着薰陶長大的,必要的時候,他會化身正道之光的呀!
比如現在,裴厲發現了一家黑心私立醫院會怎麼做?
當然是毫不猶豫地出手,而她,一隻等死的女配,會不會被他順手救走?這可怎麼辦!
醫生也受了驚嚇。
不是都說裴厲厭惡江千桃麼?不是說裴厲今天去了江城麼?他怎麼會在這裏?是不是爲了江千桃纔來的……這可怎麼辦!
令他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在裴厲身後,門外,竟然跟着烏泱泱一支陸軍。他們身着防彈衣,進了病房搜查。不一會兒,病房裏的幾個醫生就被按壓着跪在地上。
裴厲身形頎長,立在千桃跟前。
他如今只有在面對千桃時,才勉強會收斂冷芒:“江千桃……”
可他身上仍是止不住的寒意。
千桃奮力往旁邊躲了躲:莫挨老子!
裴厲見千桃即便渾身無力也要瑟縮着往一側躲,心口猛然間傳來撕裂般的疼痛,那種疼痛漸漸又順着血液傳遍全身。他擰起眉,冷聲將軍醫叫了進來。
千桃躺在病牀上,病弱的模樣彷彿隨時都會喪命。
記憶裏的千桃笑也好、哭也罷,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褪去生機,失去靈魂般躺在牀上。
他僅僅只是靠近她,甚至還沒有觸碰到她,她已經害怕地躲往一側了。
……這些人都對她做了些什麼?
裴厲只覺渾身上下的戾氣都被集中在一點,死死剋制在將那些戾氣壓下。
時間漫長。
短短數十秒,漫長得像過了好幾個世紀。
女軍醫終於開口:“病人情況不樂觀,胸前傷口深,身上注射大量麻醉。需要儘快搶救。”
她的視線從周圍掃過,目光落在地上的三個針頭時狠擰起眉,知道耽誤不得:“這裏設施齊全,開始搶救。”
一旁的陸軍小組組長押着幾名醫生,他的彙報從醫院傳到遠在軍區的總指揮中心:“一組彙報,二樓病房涉案醫生已控制。”
軍區指揮中心
這傢俬立醫院的情況比較複雜。
醫院在京市五環開外,地理位置較爲僻遠。
幾年來,早已形成完備的防追蹤、反調查體系。裏面的人守口如瓶,外面的人沒有內部引見也根本進不去。
器官交易幾乎每天都在這家醫院上演。表面光鮮亮麗,挽救生命無數,誰又能想到,暗地裏做的竟然是這種勾當。
來買器官的,非富即貴。
來賣器官的,都是走投無路的窮苦人。他們低價賣出器官,最後又被醫院天價賣出,他們拿着微末的錢勉強填補家中開支,還要忍受傷口得不到處理而造成的感染。
更令人痛心的是。甚至有人販賣活人,簡直喪心病狂、沒有天理人倫可言!
這裏非法牟利,形成了一個生態閉環。幾乎每個保安身上都配有槍支,每個醫生都備有電棒。警察前幾天的暗訪,更是直接被保安趕離醫院。
這次行動的總指揮長坐在長桌正中,通過電子顯示屏等通訊手段看着、聽着從現場傳來的一切。
從一開始的驚心動魄,到最後的全員抓獲。
看到最後,總指揮長忍不住從位置上起身鼓掌拍好。半晌才平復內心的激動,他看向身側的裴老爺子:“這就是裴少深的兒子?果真虎父無犬子,這次,他立大功了。”
裴老爺子沒他那樣的高興,蒼老幹枯的手在長桌上敲了數十下,他晦澀又沙啞地吐出幾個字:“兒孫自有兒孫福。”
如果他沒有叫孫兒去江城,如果他沒有那一時的心血來潮……
裴老爺子無力又無可奈何地重重往桌上敲去。
只盼兒孫真有兒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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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感謝奈奈子的六個用愛發電、栩墨的三個用愛發電、是橘子a的兩個用愛發電、愛喫紅棗薑茶的許久才的三個用愛發電,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