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岸站在門外。
他指尖扣在傘柄上,指骨處泛起些微白色。
雨那樣大,想走,確實也不好走。
他來,確實是以爲千桃會被淋成落湯雞,這纔拿了傘過來。
有點兒出乎意料。連他自己都沒有想過,當下起暴雨時,他沒想到他的恩人,先想到的,竟然是在片場等車的千桃。
其實他早就意識到,從那場宴會開始,他對千桃投入了過多的關注。
事實上,他並不討厭千桃。
因爲,他比千桃還要惡劣、更要心狠。如果換作他是被掉包的真千金,恐怕白眠沒法在海市立足,連唐家也會就此再無翻身之地。
千桃的那點子小打小鬧,造不成什麼實質傷害,甚至只能起到微乎其微的效果。
裏面沒有動靜,他料想千桃是連門都不願意開了,開口:“白千桃,開門。”
千桃實在不想跟他打交道。
不想跟他有過多沒必要的交流。老狐狸詭計多端,你都不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麼。
可是人家都開口了,就算她不去開,化妝師也會去開門的。早去晚去遲去,秦岸都會進來避雨。
看着正在收拾的化妝師,她磨磨蹭蹭走過去,不情不願地將門打開。
門打開,她與秦岸打了個照面。
雨絲順着疾風吹來,被秦岸用身軀遮住,漏到千桃跟前的,只有丁點兒微風。
千桃還以爲會在他臉上看見類似於不耐的神色。可他神色如常,仍舊漫不經心。
她沒有多看,匆匆掃了眼,開完門就走回原位坐上。完全不想搭理秦岸!
化妝師也忍不住打量這位忽然過來躲雨的男人,她認得,這是劇組的投資金主,男人從門外走來,他闔上門,髮梢沾溼了水,眉眼前似乎氤氳起霧氣,隨着他的動作,傘上水珠垂落灑下。
他將傘勾到窗前,視線最後又落到少女身上,倏忽,那雙眼眸中水汽慢慢散開,勾上了抹淺淡揶揄。
“砰”一聲,化妝師將她即將要收回包裏的化妝品推倒在地。可響聲淹沒在雨聲裏,沒人注意。
秦岸與千桃之間隔了好幾步距離。秦岸修長指尖搭在窗臺前,有一出沒一出地輕敲。他看着千桃。
千桃敏銳察覺到,秦岸的視線若有若無落在她身上。
好幾分鐘,沒完沒了?!
忍受不住後,千桃索性放下手機擡頭盯他。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秦岸從暗中偷看變成了明目張膽的打量。
秦岸絲毫沒有被抓包的心理負擔,還朝千桃笑了笑,語氣慵懶:“這麼大的雨,你總不會想趕我出去吧。”
啊這……
千桃深以爲然地點點頭。
她還真挺想將人趕出去的。
一來展現了她惡毒女配的人設,二來刷了男主的厭惡值。
不過讓她疑惑的是,秦岸不是走了麼,怎麼又折回來了?
千桃的想法不加掩飾,大大咧咧全部擺在臉上。
——明晃晃寫着“門在那,好走不送”七個大字。
秦岸倒也不生氣,長腿一邁,往凳子上一坐。他一邊擺弄着手機,一邊輕笑着解釋:“落了些東西,過來取。”
千桃震驚:不是吧不是吧,霸道總裁落了東西還需要自己取?!
秦岸:“……”
秦岸當然不會告訴她,他像個傻、子、一、樣,因爲那點連他自己都暫時沒有摸清楚的情緒,冒着大雨叫司機調頭,還親自走過來給她送傘。
他垂眸繼續擺弄手機。
手機裏,白眠已經發了十餘條消息詢問他。
他毫不意外。
白眠只要知道他跟千桃在一起,總會這樣敏感、且尖酸。
是的,除了尖酸,秦岸想不到更合適的詞。也許是喫味?真可惜,他沒從白眠臉上看出半分對他的感情來。
也許他只是個用於牟利的物品,白眠害怕他被千桃搶走,害怕失去他這座靠山。
又或者,是什麼他尚未發現的原因。
他願意縱容白眠、願意幫襯她,僅僅因爲她是年少時的恩人。僅此而已。
沒有什麼會一成不變,秦岸深知這個道理。
……
雨停是在一小時後。
白家的司機打電話給千桃,說他快到了。
千桃拉上書包拉鍊,臨走前送了盒混搭水果糖給化妝師。
看也沒看秦岸一眼,背起書包就走。
秦岸看着她離開的身影。
輕嗤。
背起書包像個等待回家的小朋友。
不不,更像炸毛後自己給自己順毛的小貓。
哪有誰家大孩子還背書包的啊。
秦岸嗤笑。
這裏只剩下秦岸與化妝師兩人,在秦岸即將一腳踏出化妝間時,背後傳來女聲:“白千桃走多遠了?她的傘忘帶了。”
秦岸收回腳,折回身,對化妝師道:“將傘給我,我拿給她。”
他們這樣層次的,一把傘其實無關緊要,丟了再買就是。
可偏偏千桃這把傘還怪有意思的。
傘上印滿各種各樣的小桃子。
改天他再拿去給她。
——
車開到半路上,再次下起小雨來。
千桃看見雨珠打在車窗上怦然綻放。
忽然想起了她的傘。
後知後覺才發現傘落在了化妝間。
千桃仔細算了算,發現那把傘還沒有車子來回跑的油錢貴,果斷不要傘了。
回到白家
因爲知道今天是千桃殺青的日子,白父老早就在門外等着了。
一見車子駛來,立馬撐着傘往外跑去。
白父這些年過着好日子,身形有點兒臃腫,胖胖的。跑起來稍稍有些喫力。
畢竟是女兒第一次賺大錢,他也與有榮焉地高興。
又是親手做了一桌子菜的,又是給千桃訂新衣服的。
還喊了一大家子的人過來慶祝。
白父帶着千桃,挨個挨個認人。
轉到白紀時,白父輕咳一聲,拉着千桃往另一邊繼續認。
白父記得這次家族聚會沒有邀請白紀呀!這臭小子怎麼也來了!
白紀哪裏不知道白父心中所想,臉色都黑了。
他開口,喊住千桃:“喂。”
千桃頭都不回。拒絕跟沒禮貌的臭弟弟聊天!
白紀的媽媽狠狠彎起手指錘在白紀腦門上,“傻小子,喂什麼喂,要叫姐姐!”
白紀:“……”
要他跟千桃好好當親戚可以,可要他喊千桃姐姐,他怎麼也喊不出口——明明比他大好幾歲,偏偏模樣看上去比他還要小。
白紀媽媽揪住白紀的耳朵:“快去!”
剎那間,白紀疼得齜牙咧嘴,恨恨擡頭。還特麼猝不及防瞧見千桃彎着脣對他笑。
是嘲笑吧!一定是!!
千桃確實、確實還覺得蠻搞笑。
平時趾高氣揚的臭弟弟,現在雞崽子似的。
惡毒女配並不需要遮遮掩掩,所以她就大大方方的笑咯。
白紀媽媽是職業散打選手出身,潑辣直接且武力值極高,白家上下無人能與之匹敵,她鬆開手訓話:“對姐姐什麼態度呢,臭小子,上次給你算的賬,你忘了?!”
是,忘了說,白紀邀請千桃跳舞的那天晚上,白父雖然沒有對他家法伺候,但是他親愛的媽媽罰他面壁一晚上不許睡覺,外加散打訓練場伺候。
可能白紀這個人就是不記打。越打他,他反倒還越來勁,就要跟家長們對着幹了。
他媽媽也不管他對着幹還是不對着幹,發現他做錯事,立馬收拾他!
《母慈子孝》
千桃有被爽到。
身爲惡毒女配,她是很喜歡看這種熱鬧的。
白紀媽媽又對千桃笑:“白紀不懂事,桃桃你見諒。”
千桃:“客氣客氣。”
白紀媽媽彷彿得到極大的鼓舞,轉身將白紀拎到千桃面前,端起了慈愛母(太)親(後)的人設:“還不快去給你姐姐道歉?”
白紀抿抿嘴。
他其實心裏也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