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顆心緊緊懸着。
雍賀也趕回家陪伴。
直到八點多,雍老爺子給他們打電話,聲音好像蒼老了十歲不止:“雍臣沒事,我們現在在醫院。你帶着他爸過來勸勸他。”
雍媽媽一聽前半句,眼眶都紅了。
連忙收拾東西,催促雍賀去醫院。
匆匆忙忙趕到醫院,卻看見雍臣筆挺地站在走廊上。
見雍臣沒受傷,雍媽媽懸起的心慢慢落下:“臣臣,怎麼回事?”
雍臣不說話。
雍老爺子跟雍家夫婦對視一眼。
他們走到一邊,離雍臣五六米的樣子。
雍老爺子面色沉重:“一個叫寧千桃的姑娘中了彈。”
“在搶救?”雍媽媽錯愕,綁架臣臣的,怎麼還牽扯到千桃去了?
雍賀面色如常,比她沉穩太多。
雍老爺子搖頭:“是我們對不住她。”他沒明說,可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雍媽媽偏頭看了眼雍臣,小聲問:“沒搶救回來?”
“中彈沒多久就去了。”雍老爺子想起來問:“這個姑娘,跟臣臣什麼關係。”
雍媽媽錯愕了幾秒。
雍賀溫聲:“臣臣已經成年了。”他已經到了可以戀愛的年紀。
老爺子眼中升起悲哀:“臣臣不相信她已經死了,牛脾氣,犟着要將人送醫院搶救。說到底,是我疏忽。”
遠處,又推來一個身穿病號服的男人,他步伐不穩,被女人攙扶着跌跌撞撞走進病房。雍臣依舊站在走廊上,只是與他們碰面時稍微避開些。
雍媽媽知道大致事情後,走到雍臣身邊。
她不跟他說話,靜靜陪他站着。
病房裏,依稀傳來哭聲。
女聲嗚咽,“桃桃昨天還好端端的……”
雍媽媽看着雍臣。
他望着遠方,黑眸空洞,有些茫然無措。
雍媽媽輕聲說:“不是你的錯。”
少年側過身,睫毛輕垂。
不是雍臣的錯。罪魁禍首,分明該是李全。
靜默好半晌,雍臣笑了笑。
在雍媽媽都以爲,他心情舒坦那麼一點的時候,他擡起頭說:“是我的錯,從一開始就錯了。”
雍媽媽怔然。
寧母忽然從病房裏衝出來,她指着雍臣,眼睛哭腫了:“是你害了我女兒,是你……”似乎還想衝上來扭打。
雍媽媽攔在雍臣身前:“不是他的錯,你冷靜!”
寧母來的路上聽警官說了來龍去脈,警官將來龍去脈全部說出來,千桃是引誘雍臣的誘餌,她歇斯底里,眼淚止不住:“如果不是他,桃桃會被歹徒帶走麼?”
雍臣彷彿跟他們置身於兩個世界
寧母歇斯底里:“他算哪門子受害人?”
寧母能在丈夫重病後撐起一個家,她不傻,相反她很聰明。現在還有什麼不明白?千桃確實早戀,就是跟她眼前、那個曾經立功的雍臣。如果不是跟雍臣戀愛,千桃怎麼會被歹徒找上?
歹徒分明只想報復雍家!
寧母什麼都顧不上了。
現在雍臣還好端端站在這裏,而她的女兒卻永遠跟她天人相隔。
“雍夫人,死者家屬精神狀況不好,你們可以先行迴避。”警察歉意地對雍母說,他又看向沉默不言的雍臣:“雍同學,走吧。”
雍臣沒有動靜。雍母擔心寧母說出什麼話刺激雍臣,她牽過雍臣,費力想要帶他離開。
然而雍母力氣沒有兒子大,更何況雍臣根本不想走。
她低聲喊他:“臣臣!”
雍臣一米八幾高個子,站起來的時候,如松柏般挺拔。他沉沉看她一眼。
天光正盛,是花開的時節。
他垂眸拂開雍母的手,膝蓋彎曲,緩慢地跪下。
他的聲音在走廊上格外清晰:“抱歉。”
雍家信奉的教條,不跪天、不跪地,只跪父母。
然而他今天,當着很多人的面,在醫院的長廊上,向哭得歇斯底里的人下跪。
雍臣也想騙自己,騙自己千桃還活着。
聽見寧母哭聲的那一瞬,他又覺得,他該從欺騙中清醒過來面對事實。
他打過很多次架,就算打輸了,也沒像現在這樣狼狽。
雍母蹲下身扶他。
寧母泄氣。
其實她知道,她不能全怪雍臣。一個叫沈甜甜的姑娘說過,昨晚,千桃不是因爲雍臣而被綁走的,她爲了錢,自願跟人做交易。還要怪她,她爲人父母,本該讓孩子無憂無慮地長大,可她壓根承擔不起高昂的醫藥費。
多悲哀。
她低下頭,捂着脣無聲痛哭。
她跑回病房。
看見孩子父親,他昨晚才從重症室出來,臉色蒼白。他守在女兒病牀前,牽住女兒的手腕,用沾了水的紙巾擦拭女兒掌心的血跡。
見她進來,他擡頭:“鬧什麼,錯不在那孩子。”
語不成調卻強裝平靜,他跟寧母一樣,眼眶早已通紅。千桃去了,家裏只剩兩個人,寧母悲慟得難以保持理智,他必須鎮定起來。
寧母跌坐在地。
“桃桃,昨晚,你是不是跟爸說話了?”
“爸好像聽見了。”
寧父凝着少女安靜的容顏說。
眼淚從眼角流下,他無聲嗚咽。